“辞别?”姜芾睁大眼眸。
她看得出来,夫君真正有意的应是明仪郡主,沉速在他身边伺候多年,做事周到老练,日久天长,夫君对她也是怜惜爱重的,日后说不准还会被抬成姨娘。
总之,无论是明仪郡主还是沉速,在夫君心里,都是比她重要的。
可沉速为何突然说辞别呢。
“少夫人,是我自己想走的。”沉速将原委同姜芾一一道来。
原是前日她在范阳娘家的表哥进京来寻她,说是在老家置办了田产,来试探可否能接她离开主家。言外之意就是还对她有意,听闻她未被主子收房,便觉得还有机会。
她那位表哥从前也来过几回,可那时她天真地以为大爷对她有心思,一心想当绮霞院的半个主子。
若是可能,谁又想过为奴为婢的日子呢。
可札记一事后,她看透了大爷待她无意,这么多年只念着她的苦劳。
他念着生母嘱托,不会赶她走,但也不会纳她,她若自己不走,便要在这高墙大院当一辈子奴婢,一眼望不到头。
表哥家中开了铺面,还有田产,人品也贵重踏实,她还不如放籍归乡,嫁人生子过安稳日子。
凌晏池听到她要走,甚是震惊。
却也没强留她,给了她凌家旁支在范阳的十亩田产,外加十间铺面,放了她的身契,并说日后遇事可向当地族人求助。
这已是天大的恩惠。
她没有推脱,收下了这两样东西。
离开时,却还是流了泪。
姜芾听罢,眼底滑过一丝讶异:“大爷他怎会对你无意呢?”
毕竟他的起居都是沉速安排居多,他遇事也会首先告知她,她知他的一切喜好、习性,可夫君竟也没留她?
沉速摇头笑笑:“我与月盈云晴三人都是大爷的生母赵夫人派来绮霞院的,唯我年纪大些,做事也周到些,蒙大爷厚爱,在此间料理事务。这么多年了,他若对我有意,早也收房了,我在大爷心中,不过是一个有些情分的奴婢罢了。”
姜芾看她说着说着泪流不止,喉中也轻微一哽。
沉速稳重得体,样样周到,她一直以为,夫君待她终归有那么一星半点情意的,至少比对自己多。
可仅仅只是主仆之情吗?
“少夫人,我从前诸多不对,今日在此给您赔不是了。”沉速深深弯下身子,她是真心由衷道,“望您与大爷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姜芾觉得这几个字仿若飘在云端,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愣了半晌,她才艰涩开口:“夫君待我,似乎也并未有情意。”
自从那夜圆房后,她与夫君就再也没亲近过,两人一日的话不过堪堪几个字。
她不说话,夫君也不大会主动跟她说话。她整日写写画画,把自己的字练得有五六分像他的字。
她于他,是一种责任,一种义务。
他不会多讨厌她,也不会喜欢她。
他有真正的意中人。
晚风拂动枝上新抽出的嫩叶,沙沙簌簌,萧萧索索,掩盖了几分她的声音。
沉速显然还不知姜家近来的事,她也看得出来大爷不喜少夫人。
她即将离去之人,也无所顾忌,真心实意宽慰她:“少夫人,夫妻情断,无非就是和离。姜大人仍是官身,您就仍是官眷,若您父兄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就算走到和离这个份上也不怕的,您是长安贵女,还可另觅高官之主,再续良缘。”
“可我却不一样。”沉速在她深长的沉默中继续道,“我身份低微,不得不过早为自己打算。”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她是真怕若真有一日少夫人与大爷和离,大爷娶了明仪郡主,到时她想走恐怕都不能这般体面的走。
姜芾静默在那处,如一具僵石,她甚至都不知沉速是何时离开的。
她伸手揉了揉泛酸的鼻头,长长吸了一口气。
她与沉速,其实没什么不一样的。
富贵地位,家世荣耀,这些都不是她的。
她若真是贵女就好了,自小琴棋书画熏陶浸染,还能与他说上几句投机之言。
可她不是,她也永远成为不了那样的人,她只做的了姜芾,生长于江州的姜芾,她成为不了他喜欢的人。
当初,她被凌晏池这三个字蒙蔽了双眼,一头扎进去,什么也不顾。
不顾成婚之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也不顾来日身份暴露她该如何自处,想必那时他会更厌恶她吧,厌恶她骗他。
可当时她就是鬼迷心窍。
她触不到的星月就那样明晃晃落在她眼前,她义无反顾伸手去抓。
她那时真傻,只要想着他,就什么都不怕。
可这一切,真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