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孩子吓得往母亲怀里钻。
渠童瞪大双眼,连小满都攥紧了我的袖子。
只有那个叫阿黍的男人,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我娘……”他哽咽着抬起头,泪流满面,“就叫阿粟……她快不行了……我已经三天没米下锅,妹妹们饿得哭……我只是……只是想让大家信我,给我一点粮食……我不该说谎……但我真的……真的梦见她了……”
风掠过空地,吹得火苗东倒西歪。
雪末从树梢簌簌落下,混进炭灰里。
我望着那团仍在跳动的火焰,听着耳边压抑的抽泣与窃语,终于明白——
人心比药更难治,也比火更易燃。
他们渴求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希望有个声音告诉他们:你不孤单,你的苦有人看见。
而现在,他们竟然想从灰烬里找这个声音。
我缓缓弯腰,拾起那片写着“粟”字的焦陶,掌心被烫了一下,却不躲。
火光映在所有人脸上,忽明忽暗。第章灰里藏春(续)
我蹲在火盆前,掌心还残留着那片焦陶的余温。
它安静地躺在墙角石台上,像一块被命运烧透的信物。
“粟”字边缘已经裂开,可火光一照,依旧清晰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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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散去得很慢,不是因为不信,而是因为他们第一次现——原来不必跪着听神谕,也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我转向他们,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雪:“你们看见的不是神迹,是一个儿子记得母亲的名字。”
我拾起那片焦陶,举过头顶,灰烬簌簌落下:“所谓‘灰语’,不过是人心不肯熄灭的回响。若人人都敢烧自己的问题,谁还需要假先知?”
空气凝滞了一瞬。
然后,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是村东头的老农陈伯,满脸沟壑如旱地裂纹。
他默默解开肩上的粮袋,倒出两斗糙米,放在阿黍脚边。
“饿的人不该骗人,但也不该饿死。”他说完,转身就走,背影倔强得像北山的老松。
渠童站在一旁,低头将这一幕刻进随身携带的竹牌。
刀锋划过竹面,出沙沙轻响,仿佛时间本身也在记录。
小满站在我身边,手指绞着衣角:“姐姐……他们会查来的。”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
朝廷耳目遍布四野,尤其这种“聚众焚灰、妄议病症”的事,早已踩在禁令红线之上。
可正因如此,我才不能退。
当夜,村塾低矮的土墙上,我用不同颜色的草木灰勾画出一幅《疫症流转图》。
红灰标热者路径,青灰绘咳喘之源,黄灰圈出乏力渐染之家。
线条交错如蛛网,却清晰得令人悚然——病不是天降,是人传人,屋连屋,口对口。
“所以只要隔断三日接触、每日艾熏门户、轮流守夜观温……”我指着图解,“哪怕无药,也能自救。”
话音未落,小满忽然拉住我手腕:“姐姐,你听——”
远处,犬吠撕破寂静,紧接着是马蹄踏雪的节奏,整齐而冷酷,像是铁律碾过大地。
火把来了。
一队禁军手持长戟,列阵于村口空地,火光映照下铠甲泛着寒光。
为之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赵承恩,禁军左校尉,曾随御医巡查南境时与我打过照面。
那时他讥我“江湖术士妄言朝政”,如今却亲自带兵来清剿“妖言惑众”。
他高声宣令,字字如钉:“奉旨查办北山邪祭!凡私设火坛、伪造天示者,一律押解入京问罪!若有抗拒,当场格杀!”
屋内烛火晃动,众人脸色白。
小满抓紧我的袖子:“快走!你还穿着素麻裙,他们认得出你!”
我缓缓起身,指尖滑向袖中银针包。
三十六根细针,足够让一人哑嗓、五人昏厥、十人瘫软——若要逃,我仍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