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时,火坛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火光在暴雨中挣扎,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鸟。
人群焦躁地低语,火堆旁跪着一个少年,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一块陶片,指尖青。
“我烧了三次!三次啊!”他嘶吼着,声音劈了,“田契被夺,县衙不理,连投三问,灰都不成字!老天瞎了吗?!”
人群骚动。
“是不是咱们心不诚?”
“还是火坛不灵了?”
“听说前朝那妃子走了,法子也就断了……”
我拨开人群,走到中央。
火光映着我脸上雨水,也映着那少年绝望的眼。
我蹲下,从他手中接过陶片——湿冷、沉重,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像被命运抹去的姓名。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渠童。”他抬头,眼里有火,“南渠村人,三代佃农。”
我点头,将陶片放进怀中暖着,又从药囊取出银针与一瓶琥珀色药水——那是以龙葵、血竭、陈年梅浆调制的显迹药,专为唤醒被掩埋的墨痕。
“火没沉默。”我站起身,声音穿透雨声,“是你们忘了——怎么读。”
众人一静。
我在火堆边架起陶架,将陶片烘干。
待表面水分蒸尽,我蘸药水,以银针轻划表面。
起初无痕。
可三息之后,炭色裂纹中竟浮出断续笔画——像是沉在深渊的魂,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
“看!”有人惊呼。
我凝神细辨,低声念出:“集……邻……百……户……联……名……重……审……”
话音未落,人群骤然死寂。
下一瞬,爆出震天欢呼!
“显字了!真的显字了!”
“不是天启,是她!是江大夫让灰说话了!”
“我们……我们还能争!”
少年渠童猛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湿石上:“江大夫!救我!救我们!”
我一把将他拽起,雨水顺着梢滴在他脸上,我盯着他的眼:“别谢我。”
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所有喧嚣。
“谢那个敢烧第一次的人。是你自己,点燃了火种。”
他怔住,浑身颤抖,然后缓缓站直。
雨还在下,可火坛的火,烧得更旺了。
我转身欲走,脚步却顿在火光边缘。
墙角一堆碎石中,半块残碑斜插泥里。
我走过去,拂去泥水——
“灵犀”二字,被人用铁器狠狠凿去,只剩浅浅刻痕,像被抹去的记忆,却倔强残留。
我笑了。
从怀中掏出火石,轻轻一擦。
火星溅落碑角,火舌倏然卷起,吞噬那残痕,吞噬那曾属于“妃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