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坊一个寡妇烧的。”小满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说……她曾嫉妒您能站在台上说话,能写能批能改天下事。而她只能守着亡夫留下的小药铺,被人欺、被税压,连陶片都写不出几个字。所以……她偷偷烧过别人的陶片,只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我怔住。
原来不只是权力会滋生私心,连卑微也会。
我接过那泥片,指腹抚过那道深深的凹痕。
那不是字,却比任何文字都更重。
那是沉默者的挣扎,是被踩进泥里的人,也曾试图掐灭别人的光。
我命人将它嵌入民声墙正中央,裂痕交汇之处。
提笔,题字:
“我们都有影子。但影子敢见光,光才真。”
那一夜,风停了,火也熄了。
唯有墙上的裂纹,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一道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却又奇异地透出某种生机。
我独自回到井边。
井水幽深,倒映着半轮残月。
忽然,水面轻轻一颤,涟漪扩散,浮出几行新字:
“烧我那部分——不是赎罪,是交还。”
我屏住呼吸。
这不是我写的。
也不是小满。
更不是宫中任何人能触及的隐秘。
这是井底自己浮现的言语,如同三年前我初来此世时,那一句“你来了”一般,无声无息,却直抵灵魂。
我凝视着那行字,心口一阵烫。
交还?
交给谁?
是交还给百姓?
交还给规则?
还是……交还给这片土地本身?
我抬手,下意识去摸间那枚“可焚”共感针——那是我最初与这世界共鸣的信物,能感知陶片焚毁时的震动,能听见百人心声的微响。
指尖却只触到空荡的丝。
我猛地一惊。
针……不见了。
低头望去,井面正缓缓归于平静,唯有一圈极细的涟漪,如一句未说完的话,悄然散尽。
它坠入了井底。
我没有捞。
也没有唤人。
只是静静站着,任夜风穿过衣袖,冷得像一场觉醒的预兆。
共感针坠入井底那夜,我未捞,也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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