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安静。井底的问号还在浮动,像一群找不到方向的蝌蚪。
我揉了揉眉心,开春之后的“静问台”,简直比早高峰的地铁站还挤。
小满这丫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我耳边嗡嗡个不停:“娘娘,这都什么事儿啊!今天有人问‘为何天不下雨’,明天有人问‘隔壁老王的狗为什么叫得这么欢’,后天更离谱,还有小屁孩举着陶片问‘娘娘您为啥还不嫁给皇上’!这哪是提问,简直是……是……是行为艺术啊!”
我斜倚在软榻上,接过小满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嗯,今天的碧螺春火候刚好,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
“小满,你有没有觉得,这‘问’,有点变味儿了?”我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新的梨树上。
小满一愣,随即气呼呼地说道:“可不是嘛!奴婢瞧着,他们就是闲得慌,没事找事!这哪是‘问’,分明是……是……是吃饱了撑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丫头,用词越来越接地气了。
“依奴婢看,这些人就是泄,把‘静问台’当成情绪垃圾桶了!”小满还在喋喋不休。
我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走到殿外,凝视着那面“错字墙”。
新嵌进去的陶片,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字:“我怕”、“我不信”、“没人听”……
突然,我明白了。
当“问”变成一种习惯,一种廉价的情绪宣泄口,它就不再是锋利的刀刃,而变成了一团呛人的烟雾,熏得人睁不开眼,迷失了方向。
“小满,闭宫七日。”我淡淡地说道。
“啊?闭宫?”小满瞪大了眼睛,“娘娘,这……这是为何啊?”
“去,把所有‘静问台’的纸团都收集起来,按照问题类型,分门别类。”我没有解释,只是吩咐道。
七日后。
范景轩来了。
他穿着一身便服,风尘仆仆,见到满殿堆积如山的纸团,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出声:“爱妃这是在……找沉默?”
我摇了摇头,走到一堆重复的纸条前,指着它们说道:“皇上请看,光是写着‘我怕被烧’的,就有三十多张。可‘焚典’已经三年了,又有谁因为言论而被惩罚呢?他们怕的不是制度,而是……害怕自己说错话,害怕承担责任。”
范景轩沉默了。
“所以,臣妾想立一个‘问休日’。”我抬起头,看着他,“每月十五,禁问、禁焚、禁刻。只许听。”
“只许听?”范景轩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解。
“臣妾打算在各坊设立‘听语席’,让百姓围坐在一起,轮流讲述一个‘没被问过的故事’。”我解释道,“老农可以讲讲如何救活旱田,寡妇可以讲讲如何养大孩子,匠人可以讲讲如何修好断钟……让他们用自己的故事,去触动别人,去启别人,去重建信任和理解。”
“这倒是个新奇的主意。”范景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过,朕担心……会有人响应吗?”
“总要试试才知道。”我微微一笑。
“臣妾已经做好了准备。”
“就算一开始冷冷清清”
“因为,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渴望被倾听的灵魂。”
第一个“问休日”如期而至。
各坊的“听语席”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人围坐在一起,气氛有些尴尬。
小满急得直跺脚:“娘娘,这可怎么办?奴婢早就说了,他们不会听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第二天,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第三天,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孩童,怯生生地走上了“听语席”。
他手里拿着一块陶片,陶片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我娘”。
“我……我娘……她从不说……”孩童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颤抖,“可我知道……她每夜都哭……”
全场瞬间静默。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这个瘦弱的孩童身上。
一个满头银的老妪,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孩童面前,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