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烧了自己的名,撕了典册,放话让天下人执笔——可他们转头,竟要为我立碑?
我仰头看向焚典台残垣,灰烬还在风中飘。
昨夜那句“现在,轮到你们来写了”,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可如今,有人却想让我重新坐上“执笔人”的神坛。
我捏着那片陶,忽然觉得可笑,又觉得疼。
若我成了新的“典”,那这场火,烧得还有什么意义?
我抬眼看向范景轩,他静静站着,目光沉沉落在我脸上,像在等一个答案。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片陶轻轻放在石阶上,然后,一脚踩了下去。
“咔”的一声,陶片裂成两半。
他眸光微闪,却没拦我。
风卷着碎陶飞起,像一场无声的宣判。
我拂了拂衣袖,转身朝宫内走去。
小满快步跟上,低声道:“娘娘,接下来……怎么办?”
我脚步未停,只在唇边浮起一丝冷而决绝的笑。
“既然人人都能写,那就别再让谁替他们保管笔。”
“笔,得握在自己手里。”
“而规矩……”我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得由他们自己定。”当夜,宫灯未熄。
我坐在偏殿的矮案前,面前堆着三十七张“破典功”凭证——那是曾经追随我焚典之人所持的信物,盖着暗红火印,写着“代天执言”。
曾几何时,它们是反抗旧律的旗帜,可如今,已有六起冒名顶替者持此证干预地方政务,甚至逼迫县令改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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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借它免税,有人凭它夺田,更有甚者,竟以此为凭,自称“灵犀使”,煽动百姓围衙。
“娘娘,这些都烧了?”小满捧着一叠凭证,声音压得极低,手指却微微颤,“可……可还有忠心的人等着您召回啊。”
我抬眼看向她,烛光映在她年轻的脸上,映出一丝不安与不舍。
“忠心不该靠一张纸来证明。”我接过她手中的凭证,一张张投入铜炉,“若一个人真心为民声,何须打着我的旗号?若他只为私利,哪怕手持圣旨,也是祸根。”
火舌猛地窜起,舔舐着纸边,墨字在焰中扭曲、蜷缩,终化为灰烬。
“从今往后,不再有‘破典功’,不再有‘灵犀使’。”我盯着那团燃烧的火焰,声音冷而坚定,“我要的不是谁替我执笔,而是每个人都敢握笔。”
小满怔了怔,忽地福身:“奴婢明白了。那……工匠那边已备好陶泥,按您说的,制‘共言契’。”
我点头。
所谓“共言契”,非诏令,非法典,而是两片陶片为一套:一片刻建言,称“主声片”;一片写评议,称“回音片”。
二者必须由不同人署名,且至少两人联署方为有效。
不设审批,不立官管,只交由各地“言亭”公示三日,无人异议则自动呈报工部或府衙执行。
“可……”小满咬唇,“若人人自危,怕被评议牵连,谁还敢第一个说话?”
我起身,走到院中那口老井旁。
井水幽深,映着半轮残月。
我从怀中取出第一对“共言契”——主声片上写着“村东桥朽,孩童过河险”;回音片则是“桥确该修,但修桥石料,谁出?”两片皆无署名,只按了泥印。
我蹲下身,将这对陶片缓缓浸入井水。
“那就让水泡一泡真假。”我望着水中晃动的字迹,轻声道,“真话经得起泡,假义一碰就散。谁若心虚,不敢留痕,那他本就不配执笔。”
水波荡漾,墨迹微微晕开,却未消散。
那一夜,我守在井边,直到天明。
陶片捞起晾干,字迹依旧清晰。
我命人将其悬于宫门外的“言墙”之上,作为例公示。
三日后,对正式“共言契”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