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多慈见他看,倒是坦坦荡荡地朝他努努下巴,问:“你睡里面还是外”
这话没能问完,舟多慈忽的住了嘴。
——几滴血顺着也渡的下颌滴下来,落到厚实雪白的氍毹上,这红同房里的暗色一比委实太饱和,明晃晃往人眼里撞。
舟多慈的帕子都险些掉到地上,他瞧着也渡,半晌方才声音古怪地开口。
“小将军,你流鼻血了。”
我怔怔听着,被哄得脸色又开始发烫。
哪怕还在醉意当中,我也察觉得出……好夸张。
可是师尊在夸我,又很高兴。
“所以……”玉盈华缓缓吐出一口气,幽幽道,“主要是你太出色了,他们跟不上你的节奏。很正常。”
第303章为什么要对不起
我在做梦。
我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在梦中,我变成了蒲公英的花种,被风吹的上下颠簸飘荡,有点晕乎乎的。
但最后,又落在一双柔软的掌心上。那双手轻轻地捋着我的绒毛,好像十分爱惜的模样,奇异的安心感传来,于是颠沛旅程到此停止,我在新的地方生根发芽。
在“晃荡”着的梦境中,似乎某一部分的感触,又奇异地和现实交织了。
玉师尊凑过来,很缓慢地摸了摸我颅顶的黑发。
细软的黑发顺着指缝流淌下去,像是一段朦胧的夜色。
隆安帝二十七年,冬。
宁州城内天光黯淡,云层凝着铅灰色,几只寒鸦低飞掠过万千楼阙,堪堪停在一处透出微弱光线的贴地小窗前。
倏的,这窗内炸起长鞭划破空气的咻响,寒鸦受了惊,扑棱着翅膀,慌忙逃进旋风里,抖着细密雪粒飞走了。
如若透过这窗隙朝里窥去,便可见一人浑身是血,双手绑缚刑架之上,鞭子抽打在其皮肉上的闷响听得人牙酸,凄厉的惨叫混合着骂喊响成一片。
“我不知少主的下落!舟多慈!你这条背弃旧主的叛狗——”
“休想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来!”
刑架之前,舟多慈刚翘了二郎腿斜坐在椅子上歇息,嘴下吹着一盏热茶,白腾腾的水雾升起来,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下一刻,他没忍住噗嗤一笑,抬手将滚烫茶水尽数泼到此人身上,皮肉混杂血水的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水雾散尽,露出一张昳丽非常的脸。
这张脸笼在油灯昏光下,却好似凝着羊脂玉。脸的主人此刻正挑着微翘眼角旁一双含情目,右眼正下方明晃晃坠着颗小痣,端的是美人皮囊。
他鼻梁弧度也生得极漂亮,好似绷着一弧月,连带着那薄唇狐目一起摄人心魄。
舟多慈眼中含笑,在冲天的惨叫声里睨了这人一眼,刚想说话,就听见身后遥遥传来“吱呀”一声。
他转身朝牢房外看去,只见府上一小厮推着轮椅,从地牢门口缓行至此。
轮椅上的人剑眉星目,却紧紧抱着个破布老虎,眼角还挂着几颗将落不落的泪,见到舟多慈后顿时喜笑颜开,开心得拍起手来,又急匆匆张臂要来抱他。
轮椅下半截空空荡荡,竟是个没了双腿的傻子。
舟多慈蹲下来帮他整理好敞开的领口,又看向推着轮椅进来的小厮,皱着眉问:“这么冷的天,怎么将大哥出带来了?”
那小厮扑通跪地,不敢看他。
“阿慈,你不要凶他。”舟鸿连忙摸摸舟多慈的额发,“是我想阿慈了!阿慈,你好久没来陪哥哥玩”
舟多慈温声解释:“我们午时才一同吃过饭。”
现在不过未时三刻。
舟鸿立刻哇哇大哭起来,方才那将落不落的泪滚了满脸:“就是好久不见了嘛!阿慈,你不在,房间里好冷,没人陪我说话,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哥到处找你,问了米酒才知道你又偷偷遁地了。”
他称下地牢这事儿为“遁地”。
舟多慈被他吵得脑仁儿疼,急忙去哄他:“你乖乖的,等我做完正事就陪你玩。”
舟鸿很是能屈能伸,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
舟多慈又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厮快滚。
小厮连滚带爬地出去时,这偌大的地牢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牢门开阖时涌进的寒风扑灭了几盏油灯,地牢内愈发昏暗,同混浊的空气一起苟且。
舟多慈帮大哥拢着狐裘绒领,听见受刑之人笑得咳嗽不止,于是转身看他。
那人就又找回一分底气似的,狠狠唾出一口血沫来:“你兄长活该落得这个下场,你们舟家全是不得好死的赖狗!当年、当年还是我亲自擒的他,哈咳咳咳!”
轮椅上的舟鸿不说话了,低着头安安静静摆弄自己的布老虎。
舟多慈叫人劈头盖脸连带骂了全家,居然一点不生气,他伸手捏了人的下巴,也不嫌脏,将血污细细涂抹在深凹的面颊上,又附在那人耳边轻声细语道:“你这么忠心的一条好狗,却也不见布侬达派人来救你。”
那人登时恼了,挣扎着想要咬他,被舟多慈眼疾手快,用另一手翻出的匕首割了舌头。
下手如此利落狠辣,当真佛面蛇心。
血喷得到处都是,舟多慈垂着目,将通红烙铁往他嘴里一伸,登时传来皮肉烤焦时的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