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识海之外。
那只巨大的异形手掌停了下来,高高悬浮在苍穹之上。
舟微漪正抱着阿慈的身体,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他身旁几人的身上,也爆发出强烈的愤怒和懊悔情绪,狂乱的真元灵气几乎捣烂了那只手掌,让人魔不得不停下了攻势——也或许是有些其他原因。
而就在此时,从看不见边界的黑暗当中,浮起了一只只诡异的魂影,包围住了容初弦的剑域。
宋星苒只感觉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说不上是惊悚还是恶心,他一把拍开了舟多慈的手,迅速脱掉身上皱皱巴巴的里衣。
舟多慈在他身后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嘴角的弧度又淡去。
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脱去,身上那些伤痕就悉数暴|露出来,那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纵横交错的疤痕层层叠叠,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本该结实精劲的躯体也因长达三个月非人折磨而消瘦得有些脱形。
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恐怕都是“这人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宋星苒吃力地把自己挪进浴桶,难免溅了些水花出来,他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即便是舟多慈也有些目不忍视,转身躲到了屏风后面。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水声。
许久,宋星苒嘶哑的嗓音才穿插在水声中响起:“你不该惹祝公公。”
舟多慈没料到他会说这话:“怎么?”
“祝公公侍奉陛下十几年,龙气近身,便是阉党也要心高气傲,今日在你面前忍气吞声,转头就去陛下那里告你的状。”
“那就让他去,”舟多慈满不在意地一笑,“你这个将军也为陛下征战了十几年,出生入死披肝沥胆,如今又落得什么下场?”
宋星苒:“……”
舟多慈:“有些时候,太受宠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圣恩浩荡,但水满则溢。”
水声停了一停:“你要借此挑唆他们的关系?”
“聪明人。”
“但陛下为何会信你,而不是侍奉他十几年的公公?”
“你就拭目以待。”
宋星苒没再接话。
他不知道这舟人究竟哪来的底气,不过……对他而言总没坏处。
能斗倒祝公公自是最好,圣蛊一事,这位公公可没少在陛下耳边吹风。
斗不倒也没什么损失,陛下一日没拿到圣蛊,就一日不会杀他,若是怪罪下来,这份圣怒也要由那舟人承担,陛下素来喜怒无常,如果一气之下把舟多慈杀了,再好不过。
最次……是舟多慈和祝公公合起伙来演戏给他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静观其变。
正思索,舟多慈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冰凉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
身体快过意识,宋星苒本能地做出抵抗,瞬间反擒了他的手,可惜因为伤过手筋力量不足,很容易就被对方挣脱了。
舟多慈瞪他一眼:“给你看伤,别乱动。”
宋星苒:“。”
白皙指尖按在他伤痕累累的手腕上,摸了一会儿,又转向另一边,从水里捞出他另一只手。
探过脉象,舟多慈沉默良久。
虽然昨夜颠鸾倒凤时他就已经探查过了,但那时毕竟战况激烈,脉象也活络许多,现在潮水退了,平静下来后只叫一个死气沉沉。
要是换成别人,他只怕要说一句治不了等死吧,劝对方该吃吃该喝喝,早点订口棺材,准备后事。
但没办法,谁让他魔尊大人心地善良,即便是宣判死刑也要说得委婉些:“你这伤,没个三年五载治不好。”
宋星苒正撩水洗澡的手停了停。
“有三年五载也治不好。”
宋星苒继续洗。
“经脉寸毁,腑脏受损,筋骨离断,他们废你武功时下手太狠,已经伤了根基,这辈子是别想恢复了。”
宋星苒还是没什么反应。
“当然,前提是没遇到我,”舟多慈话风一转,“你这伤势,就是宫里最好的太医也要束手无策,但我不一样。”
宋星苒终于抬起眼帘:“你一个满手毒蛊的大巫,还会治病救人?”
“医毒同源,我能用蛊杀你,就一样能用蛊救你,不过我的法子可不比寻常医术温和,只怕你不敢接。”
宋星苒冷笑了下:“想折磨我就直说,倒也不必这么拐弯抹角,陛下给你安排舟医的身份,不就是方便你给我下毒?你有什么手段大可使出来,我受得住中原的刑罚,也不会怕你们舟疆的。”
舟多慈:“是吗。”
下一秒,宋星苒只觉耳边响起嗡一声尖鸣,视野在瞬间暗了下去,全身各处涌起尖锐深切的疼痛,身体和意识都仿佛被人狠狠碾碎。
一只金色的小虫不知何时落在了手上,他想要捏死这引发疼痛的该死的蛊虫,身体却因剧痛动弹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虫子钻进皮肤,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