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山被反绑双手,跪在了大殿中央。
他低着头,头发凌乱地冠在头顶,两缕长发垂下来,彻底挡在了脸前。
周祈安合上案卷,起了身,阴影长长地打了下来。
“因为你派人杀了驿使。”他说道,“而这汤飞宇,背地里在替你们效力。”
“张叙安那么精明,当然知道大坝拆不下来的症结在哪里。他刚在鹭州吃了场败仗,绝经不住这场水患。大坝必须拆,他必须得派一个背景干净,没沾过你们王家的人,以保证这件事能办下来。”
“可当时,他已经让渡了太多利益,让你们在朝中安插了太多的人,一眼望去,根本无人可用。他千挑万选,选了个寒门出身、看似老实的汤飞宇,可这人也早已被你们买通——张叙安好不容易做一回人,结果被同样不是人的你,给搅黄了。”
王永山跪在地上,不言一语。
周祈安走上了銮金台阶,垂眸望着那把龙椅。
他转回身,玄色衣摆云墨般翻涌,他在这世间最高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手扶向龙头的瞬间,浑身宛如一阵t电流穿过,又逐渐平息下来。
昏暗下,他如一尊佛陀,审判着脚下的罪人。
“七月二十一日,黄河在开封段发生溃决。”
“洪水瞬间席卷了开封,又因溃决发生在凌晨,百姓逃无可逃,伤亡惨重。开封府四十一万人口,”他目光锐利,望向王永山道,“如今只剩下十八万。这二十多万条人命,你准备如何偿还?”
王永山自知大限将至,早已是油盐不进。
他撇嘴一笑,说道:“你杀了我吧。”
“只杀你一个,岂非太便宜了?”周祈安道,“那二十多万条冤魂,都在地底下等着你呢,我送你九族一块儿下去吧?”
王永山再是槁木死灰,听了这话,也无法再无动于衷。他可以身死,但王氏百年家业又怎可毁于一旦?他开口辩解道:“若不是我王家修葺河堤,此次洪涝,又会死多少人!”
他要站起来,却又被侍卫按跪了下去。
他被迫跪伏在地,脸贴着地砖,如困兽般咆哮道:“诛我九族可以,周祈安!你先把银子拿来!”
“修葺河堤一共用了多少银子?”周祈安道,“我一分不少地拨给你。”
“陪葬。”
听了这话,王永山彻底慌了。
修葺河堤,王家功劳足够世人歌颂千秋万代!王家哪怕是被灭了九族,也手有余香。可周祈安一旦拨了这款,王家就只剩遗臭万年了。
王永山说道:“你在荆州之时,我便有意投靠你,想把我妹妹嫁给你,是你先拒绝我!”
“你在洛阳之时,我再度派人与你联络,要助你攻入长安,而你再次拒绝!”
周祈安高坐明堂,不应声。
他不愿接受王家的帮助,这几年来,他早看清了王家的行事逻辑。他们拿出的所有好处,必得在背后加倍地讨回来。
王家此番修葺河堤,到了后期,已经彻底跟张叙安玩成了买官卖官。王家一口气往各衙门安插了上百个自己人,这些位置要么有权、要么有油水,若无此次政变,王家可一点都不亏。
“不就是在泄洪的事情上动了点手脚嘛!”
他挣扎着,脸颊在地砖上摩擦。
“又有什么大不了!”
“荥州不泄洪,开封就一定不会被淹吗?开封不被淹,下游也一定不会被淹吗?”
“你凭什么把天灾都算到我一个人头上!这二十多万条人命,你休想扣到我头上!我不认!我死也不认!”
周祈安沉默许久,见殿外的天已经暗了。
他撑着膝盖起了身,说道:“让他在罪状上画押,王家一家满门抄斩,把这案子,张贴在全国告示栏上示众。”
麟德殿内,晚宴热热闹闹地开始。
歌舞起,众人推杯换盏,大位空悬,周祈安、周权二人对坐于两侧上首。
将领们洗去了一身疲乏,晚上又有美酒吃、有歌舞看,心中虽藏了事,心情却也还不错,都在兴头上。
李青脸颊喝得绯红,眼皮也有些耷拉下来,大家吃吃喝喝、氛围欢快,他见高堂主位也摆好了筵席,便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了句:“这上面……是有人要来吗?”
话音一落,众人皆看向他。
整场宴会以来,大家遮遮掩掩、心照不宣、唯恐闹出不快的事,就这样赤裸裸被搬上了台面。
阮迁用一脸“我他妈真想抽死你”的眼神看向他,说道:“你觉得呢?秦王、燕王往这儿一座,还有谁能坐上面?”
李闯说道:“去把大帅请回来!”
“请回来吧,请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