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怀疑的神色:“你是不是早就知晓秦王发现了你的秘密?”
成乔表情轻松:“将计就计,要不然怎麽打消哥哥的疑心。”
她微微一哂:“都认为女子构不成威胁做不成大事,就连我这高瞻远瞩的好哥哥也如此认为,那我就要给他好好表演表演。”
她永远冷静,永远镇定自若。
甘罗看着她,仿佛她一向如此稳操胜券,面色淡淡,一双和煦的瞳目中透出锐利,似乎能将对坐之人的心底看穿。
他别开了目光。
“我好像从未见你愤怒。”甘罗踟蹰半晌,咝了一声,“没有人能猜透你真实的性格,能否看在我做了你十馀年跟班的份上,你告诉我,你嬴成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并不重要。”成乔扯了扯脸颊,“我不需要有性格,只需能虚怀若谷,知人善任,保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就已经符合世人的期待,总而言之,我只需要套入一个衆人希望的人设里。”
甘罗嘁了一声,很明显不相信她高大上的说辞,将头一撇:“其实你挺心善,这是你最大的性格底色,只是你自己都没发现。”
“心善在这个时代管用麽?”
“怎麽不管用?”甘罗驳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成乔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探讨这个问题,她撑起下巴:“那这个‘道’,也不能和心善挂鈎。”
“至少也是一部分,心不善,如何施仁政,又如何播下广结民心的种子?”
成乔身子略略後仰,笑了一声:“那如此说来,施行仁政不过是得民心的工具,和本质的心善有何关系?说到底,所有的上位者都不失虚僞,大僞似真,大奸似忠,可惜真正心善的仁者握不了权柄,得不了天下。”
“可是只要能带来福祉,哪个民衆吃饱了没事干去管你是真心抑或虚僞?”
成乔再次笑了笑。
她拍拍小夥伴的肩,从榻上站起了身。
“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信了。”她踱出门,“看来我这辈子注定做不了圣人。”
“圣人也是对比出来的。”甘罗追上去,在她耳边说,“往後千载且不论,至少在当世,你有一颗被衬托得珍贵纯洁的本心。”
“谢谢你的夸赞。”成乔咧起嘴,“你是个合格的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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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风和日丽,成乔如约在终南山脚下游猎。
其实她的弓马技术很不错,在新安也经常练习,只是在嬴政面前就变成了生疏到连三石弓也拉不动的文弱青年。
随同打猎的王离露出了嘲笑的神情。
虽然他也没什麽恶意,不过嬴政还是投去了警告的眼神。
蒙恬拽了拽他的马缰,暗示他休要拿秦王的宝贝弟弟开玩笑,王离顿时收拢牙齿,低下了头表示承认错误。
成乔委屈巴巴地扔下了弓:“哥哥欺负我,存心让我在衆人面前难堪,臣再也不出来打猎了。”
“无妨,日後寡人指派蒙杨二位将军教你。”
日後?成乔琢磨着他的用词,还有日後?
这时杨端和在嬴政的示意下驱马上前,向成乔行了个礼:“臣端和,见过长安君。”
“成蟜还记得麽?”嬴政微笑介绍,“这是你小时候教过你练剑的杨将军,不知经年过去,你还是否认得?”
成乔有些尴尬。
这种情境就像大人突然拎来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强行说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纵然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说完全没印象也是假的,成乔记性一向不差,当即扬起唇角,向杨端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杨哥哥好。”
杨端和始料未及她会当衆喊自己哥哥,不免有些窘迫,很快微微垂下头:“长安君太拘礼了,唤臣姓名便好。”
嬴政颊边僵硬了一瞬,随即道:“杨将军近年来率军征战赵魏,屡立战功,有他与蒙恬来教你,想你弓马技术必能一日千里,精进甚多。”
谁要留在这里学这些东西。
成乔心里骂了几百遍,面上恭敬地发出感激声:“王兄用心良苦,臣敢不奉命,只愿不辜负王兄一片苦心。”
她看起来确实很感激,以至于在整个打猎过程中,由于过分沉浸在感动的情绪里,她成了全场唯二一个猎物也未捞着的人。
至于另外一个,乃是杨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