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所以妹妹才害怕。”
语罢,嬴政直身,骤然加重声调:“还不退下。”
这回成乔未再阻拦,歌姬于是唯唯诺诺四散。
与嬴政一道随驾的侍从本还伫立两侧,见他同样扫来眼风,不由躬身退去。
四下无人,他转回首,与她震惊而错愕的眸光相遇。
“哥哥何时——”
“没甚麽好问的。”与明显惊慌失措的妹妹截然相反,嬴政神态悠闲,唇畔甚至噙了几分笑意,“我非目盲。”
成乔面容上立时露出恐惧的表情。
这般神情在她脸上几乎前所未有,而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反应。
“妹妹,你在害怕。”嬴政眯起双目,眉眼间多了几分玩味。
成乔被他有意压低的一声声“妹妹”喊得心惊肉跳,同时不忘点头:“君威如雷霆,妹妹怎会不畏怕。”
“妹妹是怕为兄君威,还是怕为兄让你做不成长安君。”
“都怕。”成乔老老实实地说,垂下脑袋,“我既贪恋权位,又怕死,只怕欺君之罪引来杀身之祸。”
嬴政笑了一笑:“这可不像是妹妹的作风。你在为兄面前,向来不卑不亢以理服人,若是怕死,你从前便不会抵触为兄之意,只会同他们一样,唯我命是从。”
“可那是在作为哥哥的弟弟的面具之下,所以我胆子才变大了……”成乔始终垂首,声音轻缓,“如今被哥哥揪到了把柄,我的一切都会被哥哥一句话毁于一旦,所以妹妹才害怕。”
嬴政挑了挑眉:“为兄竟不知,以淡泊名利着于一时的妹妹,于声誉权势面前,亦不过是一介凡人。”
成乔终于擡起首。
烛火幽微之中,他隐约察出她眼梢悬挂的水珠。
她居然哭了。在此之前,他从未见她掉过眼泪。
在嬴政略显猝不及防的目光中,成乔红了眼眶,揉了揉湿润的睫毛:“因为我发现,世间万物都是虚假的,只有名利是唯一能够牢牢握入手中之物。哥哥应该早就看出来了,阿父不喜欢我的母亲,也因此更不喜欢我,我既缺乏母亲的爱,亦没有爹爹的关怀,所以我一直都很孤独。”
“我不像哥哥,阿父和赵太後都很关爱您,而唯一真心给予我善意的却只有哥哥,所以我才格外渴望哥哥的关注和渴望,用尽一切证明自己配得上哥哥对我的好,我想要声誉,也想要地位,因为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哥哥的身边。所以我怕了,我怕拼命得到的这些东西都会被毁掉,因此才费尽心思隐瞒身份,把握住所得的一切,难道哥哥连妹妹这点微小的愿望也不允许麽”
“莫哭了。”嬴政擡袖,替她拭泪。
成乔哽咽着看他:“我知道……我只是忍不住……我很委屈。”
“为兄知道你委屈。”他面上浮出无奈,“这个秘密仅存于我们兄妹之间。”
“可是……哥哥还要把妹妹关进御史台,妹妹害怕。”成乔保持抽泣的动作,将脸蛋深深地埋在手心中。
“为兄并非为兴师问罪而来,我只是来看看你。”耳畔传来嬴政的声音,“为兄信你。”
“哥哥早该相信我,我们才是亲人,怎麽能听信外人的挑拨?”成乔抽噎着说,“我为了大秦的霸业,好不容易得来了火药的秘方,废寝忘食制出来,只是想先做个试验,待确认可用了再进呈给哥哥,却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将之当做罪状上告给哥哥,妹妹好冤枉。”
话音刚落,随即扑入嬴政的怀中。
“我想抱抱哥哥。”
嬴政有些愣怔。
他没有推开她,随後他伸出手,摸了摸妹妹柔软的脑袋。
这个动作于他而言过于生疏,收回手时,藏在袖中的掌心竟泛开灼烫之感。
他从未这般轻柔地抚摸过任何一人。
在成乔擡头的前一刻,嬴政神色顿时收敛,恢复昔日正常语调,温道:“你且宽心在咸阳居住,为兄定给你一个交代。”
“嗯。”成乔吸了几口气。
艹,这不就是软禁?她悄摸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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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又嘱咐了她几语,大致是入秋了注意多穿衣物,少吃冷食等嘘寒问暖的话题,直把成乔听得感动不已——至少他这麽看来——并邀请她明日一道郊外畎猎,得到答允後方才离去。
等了片刻,窥见人影已彻底消失,成乔拍了拍榻沿:“可以出来了。”
少年从榻下钻出,伸了伸屈缩半日的筋骨,摇了摇头:“听了这麽一通慷慨陈词的肺腑之言,可把我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