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雪对永宁郡的将士百姓而言,并非一件好事情。
戎蛮的二十万人在十几里地外驻扎,时不时来城外偷袭骚扰一下,永宁郡的将士们已经有快半年没有睡过好觉了。
随着冬季的到来,戎蛮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出动的人马越来越多,攻城的手段也越来越激烈,守城这件事日渐艰难,压得城里的士兵百姓们喘不过气来。
国君允诺的十万人迟迟不来,城中的粮食也渐渐减少,荆南枝依照形势做出判断——继续守城无异于缓慢自杀。此时唯有主动出击,才能够获得一线生机。
“定邺出事了。”他肯定道:“越拖下去情况只会越艰难,必须速战速决。”
有人迟疑道:“要不再等等,说不定那十万人马上就要来了呢?”
荆南枝静静看他:“城里屯粮至多只能支撑五日。我们赌不起。”
又有人出声:“可是荆将军,我们只有七万五千人,如何与戎蛮二十万人打?”
荆南枝反问:“那你是要等什麽时候打?等到粮食耗尽,天气更冷,士兵们饥寒交迫的时候再出去与他们拼命?亦或者是死守永宁郡,耗尽最後一丝力气,等戎蛮杀进城来屠戮百姓?”
所有人被问得哑口无言,面上苦,心里更苦。
荆南枝淡淡道:“虽然比他们少了半数多的人,但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事也并不罕见,若能找到好时机,做出好的布置,未尝不能转败为赢。诸位大可不必摆出一副哭丧的表情。”
衆人的目光朝他看去,个个眼神期待。
郗蕴问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您说的好时机是?”
荆南枝沉声:“今晚。”
屋内一片哗然。
大家的惊疑此起彼伏:“……今晚?!”
荆南枝肯定点头:“没错,就是今晚。”
其他人在惊慌失措,郗蕴已经开始低头思考了。半晌後,他出声附和。
“今晚的确是好时机。”他皱着眉头:“戎蛮向来有在初雪之日祭拜山神的习惯。今晚他们忙于祭拜仪式,管理一定会有疏漏,的确是我们进宫的好时机。而且……”
想了想,他补充:“戎蛮知道我们人比他们少,见我们守城半年已久,一定无法预料到我们会在这个时机忽然进攻。”
荆南枝道:“是这个道理。”
他环视屋内一圈:“到时候留下一万五千人守城,剩馀六万人随我绕到戎蛮後侧与双翼奇袭。烧了他们的粮仓与马场,一片混乱之中,他们多半四散而逃,不成气候。届时能杀多少戎蛮,就全凭诸位的本事了。”
屋内衆人被他说得热血沸腾,再想到他们此时已没有别的退路了,与其躲在永宁郡内等死,不如出去杀他个痛快。
“老子跟这群戎蛮打了快二十年了,妈的,死我也要拉着几十人给我黄泉路上作伴!”
“大丈夫应是如也!那什麽戎狄王,年纪轻轻口气不小,现在就该由爷爷好好教育他,让他知道他魏人爷爷的利害。”
“要想破城,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永宁郡从来没有软骨头!”
嘴上说得酣畅淋漓,大家心里却都沉甸甸的,始终有一块大石头压着。
——六万人主动闯进二十万人中,生还的几率有多大?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可定邺明显出事了,粮食也快用尽了,他们这群将士不出去拼一把,难不成真的要等到城里的百姓拿起农具去作战吗?先祖守护了几十年的永宁郡真的要毁在他们的手中吗?
一想到这些,所有人的胸口都闷闷的。
永宁郡永宁郡,先祖们把这个郡改名为永宁郡,就是希望这里生活的中原百姓永远安宁。
晚间出发点兵,整整六万人,无一人缺席。
六万兵马放轻声响,避开戎蛮的耳目,悄悄出城而去。
荆南枝一如既往骑马领兵在前。
洋洋洒洒的雪花不时飘扬在他面颊上,他抿唇握着缰绳,眼神坚毅。
离戎蛮的军营还有一段距离,郗蕴骑马来到他身侧,眼睛很尖,发现他盔甲里面穿的正是皎皎亲手为他做的那件冬衣,揶揄他:“往日只见你穿过一回,珍贵得跟个什麽似的,今天怎麽穿上了?不怕戎蛮的血脏了这件你最爱的衣裳?”
呼出的热气在冷风中化作雾,他冻得鼻子通红。
荆南枝懒得理他。
郗蕴也不在意荆南枝的冷淡,再度和他搭话:“荆南枝,你写遗书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