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烟站在院内,看着一箱箱漂亮的首饰被擡出去,心疼道:“王姬,当真半点不留?这麽好看的物件,拿出去典当太可惜了。”
“可惜什麽。”皎皎道,“若这些身外之物能多留下几条自己人的性命,那才是物有所值。”
至于姜玘打听到这事会是什麽反应,她也管不了了。她只希望荆南枝能好。
接下来数月,永宁郡频频传来好消息,偶有几次被戎蛮突袭成功,但损失并不大。魏序大悦,下达的命令全都是乘胜追击,要求荆南枝把戎蛮赶尽杀绝。
形势一片大好,民间对荆南枝一日比一日推崇,再没有人会提起他是燕人的事情,饱受戎蛮阴影几十载的魏地百姓只盼永宁郡的战事能彻底终结。
几十载来,哪家村里没征兵去过永宁郡?总是去得多,回来得少。
戎蛮残忍,从不留全尸,死的人死得不痛快,活的人活下来更是生不如死。那就是群野兽!摸着良心讲,对大多数魏人来说,和中原其他国家打仗,打得是愿赌服输,可是和戎蛮打仗,打得却是一个你死我活。
因此大多数魏人百姓与魏序的想法一样,既然有机会,对戎蛮就该痛打落水狗,打断他们的獠牙,打断他们的手脚,打断他们的脊梁骨,把他们打得再也无法进犯魏地才可以!
可是朝堂之上,却有一批人有别的想法。
旬至良进言道:“战事太频繁,将士只会疲惫不堪。何况秋冬即将到来,天寒地冻的,作战更不方便,不若等到来年春日再议?”
其实他说得不无道理,但话音刚落,就有一魏国臣子跳出来阴阳怪气。
“现在不追,何时再追?”那人看着旬至良,讽笑:“太傅要等到明年春日再战,是想给戎蛮时间休养生息不成?您可别好心办坏事了。”
开年後魏序大批起用宁地臣子,定邺本地的贵族臣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定邺用来分封的官员数就那麽多,本地的贵族尚且不够分,现在来了一批宁地的臣子抢饭吃,定邺的贵族们当然坐不住,一抓到机会就与宁地的臣子们对着干。
旬至良视他如无物,只继续道:“……还有粮草的问题。要应付频繁的战事,粮草的事情不可忽视,排除粮草够不够的事情,冬日粮草的运输也很艰难。国君打定主意要攻打戎蛮,这些是否都考虑周全?”
被他忽视的魏国臣子面色难看,一时不知是进是退,尴尬地站在原地,下意识朝着侧前方元星的位置递去一眼。
元星恍若未觉,平静如常。
魏序把衆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太傅所言极是。但是——”他一锤定音,“戎蛮不得不打。不仅要打,而且要打得迅速,打得他们毫无反击之力才行。”
秋天来时,一批女眷从永宁郡回到定邺。
这批女眷中,好几人都是自幼在永宁郡长大,因为父兄战死沙场,这才被魏序派人接回定邺。
家中失势,难免被人冷落。宴席上,定邺本地的贵族小姐放不下架子,宁地的女眷又不想自讨没趣,到最後居然只有皎皎与这些女孩聊到了一块。
她对永宁郡的生活十分好奇,也很乐意听这些女孩讲述在永宁郡的过往,一来二去,也算是在定邺交到了两三名手帕交。
皎皎偶尔也会出宫与这些女孩小聚。芸娘对此十分欣慰,至少在她看来,天天在藏书阁里看书,人也是会看傻的,是该多出去走走散心。
今年定邺下雪下得太早,这才十月,居然就已经飞雪。
戎蛮的牛羊又冻死大半,再加上手下被荆南枝杀了许多,戎狄王已经气急败坏,放出狠话说这个冬天定不会让魏人好过。
消息传来定邺,魏序听得冷笑不止,写去永宁郡的急信只有血淋淋的一个杀字。
初雪落在眉梢的时候,皎皎刚刚进入院内。
她怔怔擡起头望着天际,直到雪籽落入眼眸,才恍然回神。
芸娘听到动静,走到回廊里,惊讶:“下雪了?”
“……嗯。下得很早。”皎皎上前几步,握住芸娘的手,莫名不安。她问:“娘,冬衣送到永宁郡了吗?”
芸娘感受到她的焦躁,握紧她的手。
“皎皎,别急,南枝很好。”她说,“冬衣一月前已经送去,路上不耽搁的话,现在应该送到了。”
想到什麽,她笑起来:“你为南枝做的那件冬衣,或许已经被南枝穿在身上了。”
皎皎想起那件冬衣,神色开始不自然。
“……娘别笑话我。”她小声,“我小时候只会绣月亮,现在能做完一件冬衣,这难道不厉害麽?”
“厉害厉害,”芸娘忍笑,“南枝收到一定很高兴。”
十一月中旬,定邺的雪积上枝头的梅花时,永宁郡的雪已经快要压垮房屋的砖瓦了。
郗蕴拿到了郗灵的信。
在信里面,他的好弟弟一如既往地别扭,先是长篇大论说自己最近如何如何受国君看重,又是大言不惭说明年他就要替他来永宁郡,把他像只丧家犬一样赶回定邺。直到信的末尾,才补一句:“郗蕴,别没等到我来永宁郡就死了啊。不然我真瞧不起你。”
郗蕴把信拿给母亲看,两人坐在屋里笑得开心。
他母亲说:“怎麽这麽大了还是这性子?将来哪家姑娘受得了他。”
郗蕴笑:“虽然有时候让人头疼,但其实挺可爱的。”
午後,雪一点没小。有士兵飞奔进郗蕴屋里,说荆将军请他去商议要事。
郗蕴与母亲告别,前往荆南枝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