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国相被燕王留在国度雍阳代理国事,此次并没有跟来盛阳郡。”奴仆说话井井有条,“越王那边方才传来消息,说是使臣到长颍太晚,害得他们出发也慢,可能要玩两天才能赶到盛阳郡。”
使臣到长颍太晚?
皎皎挑眉。听起来真像是殷人给越人使的小绊子。
二公子和越鲥现在都不在行宫,皎皎愈发觉得行宫的日子无趣。二公子那边先不用想,皎皎可以指望的就是越鲥能在三日内到达盛阳郡。
她与越鲥有过患难之交,两人在极乐坊内相伴的时光是她一辈子也无法忘却的,虽说在祈水郡的时候与越鲥闹了些矛盾,但时过境迁,皎皎内心对他的埋怨淡去,心底还是希望越鲥能过得好的。
除此之外,若能得知极乐坊的窈娘灵鹿等人的近况,那就更好了。
五月二十,越鲥依旧没有赶到。
生辰宴放在行宫花园里的水榭中举行。皎皎由伏烟等人盛装打扮後,跟随魏序前往水榭。燕王到得最早,其次是魏序皎皎,天子是第三个来的,唯有殷鞅脾气最大,来得最晚,来的时候面色也不好看,活像是昨晚做了噩梦,敷衍地对衆人打了招呼後就自顾自坐下。
姜玘极有身为生辰宴主人公的自觉,打扮得花枝招展,举手投足间一身金玉环佩叮当作响。他率先举起酒杯,容光焕发,笑意晏晏道:“圣人言三十而立,我这两天感怀颇多,想着到了三十岁,我也到了该做事一番事业的年纪了。今年全靠司徒和诸位国君费心,大家齐聚于此,替我过生辰。”
说到这,他两颊红润,高声道:“恰好盛阳郡乃我先祖起兵之地,于我姜室後人意义重大。今日今时,在列祖列宗的见证下,我在此邀请诸位国君共同为我与姜室祝福——祝我三十而立,祝姜室万世不衰!”
舅舅,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麽……
皎皎发誓自己听到了殷鞅毫不掩饰的一声嗤笑。她擡头环视一圈,果不其然见魏序和燕王的面上都露出了笑意,便是後排坐的各国臣子们都偷偷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同为姜室後人的皎皎或许是在场唯一觉得尴尬的。
有些人在听完姜玘的豪言壮语後,跟着都来看她这位姜室女的反应。皎皎面上不显,实际如坐针毡,暗想她娘没来真是躲过一劫。
姜玘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环顾四周,却没等到衆人的反应,方才的豪情万丈褪去,他的神情多了几分迟来的讪讪。
殷鞅又笑了声,笑声说不上是嘲笑还是解围。
他率先举杯,懒懒道:“祝天子,祝姜室。”
祝什麽也不说。
魏序与燕王也跟着含笑举杯:“祝天子,祝姜室。”
三位国君身後的臣子们自然有样学样,一齐端起酒杯道:“祝天子,祝姜室。”
姜玘贵为天子,在嘉广住了三十年,从没见过这等魏丶殷丶燕三国同时庆贺他的阵仗,一时间激动得手中的酒杯都差点摔了。
来盛阳郡并非他本意,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心底不服他,可听听他们的祝辞,他的心中还是觉得满足。
姜玘仅有一点遗憾:要是越王没有迟到就好了。越王若是也在,他此刻就能听到四国的国君臣子同时祝贺他了。
活了三十年,姜玘第一次这麽意气风发。
或许是老祖宗武王在天上终于看不下去他的得意样了,午膳稍过,上午还晴空万里,转眼间风起雨落,雨点子越下越大,被斜风一吹,吹得水榭中的衆人衣衫凉湿。
于是宴席转移到屋内继续进行。
堂下歌舞助兴,堂上诸人闲聊。
燕王几杯酒下肚,有些话憋不住,不说不行。他看向对面座位的魏序,意味不明道:“听说最近几月,魏人对上北方的戎蛮称得上是屡战屡胜。恭喜魏王得一良将。”
不待魏序开口,他又笑着继续说道:“只是这良将出身燕地,前两年在为郑地攻燕,今年不知为何又去了魏地为魏王效命,如此三心二意频繁换主之人,也亏得魏王心胸宽广,能够不计前嫌用得下去。”
皎皎听得冷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去年她与荆南枝在回定邺的途中,可没少被燕王派来的人追查。
魏序没有动怒。
他慢悠悠道:“英雄不问出处,有才能之士,我向来都愿意高位以待。”他擡眼直视魏王,笑意浅浅:“燕王倒是提醒了我,我还差您一句谢呢——荆将军毕竟生于燕地,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少不了燕人的培养。”
燕王的脸霎时黑沉。
魏序还嫌不够,假意遗憾道:“我有一个荆将军,已经高兴得整日在感谢上苍了。燕王在雍阳有这麽多姓荆的将军,想必日日美梦丶无烦无忧吧?”
杀人诛心,真是杀人诛心!
皎皎掩唇微笑,心中替荆南枝觉得解气。
燕王被魏序说得面红耳赤,杯中的酒都洒了大半。
他气极,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转头问身边的殷鞅:“殷王是如何看待这位风头正盛的荆将军?”他不怀好意:“您也是十几岁就领兵作战的人,依您看,若是有一日您与这位荆将军对上,胜率有几成?”
殷鞅似是想到些不好的事情,神色不悦。
他阴沉沉道:“此人不过尔尔。”
忽有所感,他擡眼朝对面看去,果然见到皎皎俏脸紧绷,当下心情飞速好转,甚至乐意笑眯眯地与燕王再多说两句:“此等不忠不义之徒,还轮不到我亲自上阵斩首。”
皎皎听不得荆南枝被殷鞅诋毁。
她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行军作战的本事说不出谁高谁低,但至少吹牛的本事,天下谁人都比不上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