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
与殷鞅的交锋来得比皎皎想象更早,局面却并没有皎皎想象得那麽难对付。
他没有奚落她是三百金六百金,没有任性自大地把她掳来掳去,皎皎不知道是他终于学会了丁点尊重人的本事,还是顾忌着她如今姜室女和魏国王姬的身份,不敢在行宫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亦或者,是他对她的那点子微末的好感终于被抹平。她在大婚之日于殷人的重重包围下跟着荆南枝逃出定邺,等于是在全天下人面前狠狠往殷人和他的脸上扇了个巴掌,他现在看到她怎麽会有其他的感情,怕是只想啖她肉饮她血。
皎皎觉得最後一个猜测最可信。
不过她与殷鞅本就是非死即生的关系,皎皎仔细想了想,觉得无论是被殷鞅喜欢,还是被他厌恶,结果都不会差太多。
他那样傲慢自我的人,被他讨厌是受罪,被他喜欢也是受罪。
一旦想开,皎皎就一身轻松。
睡了个好觉後,她第二日去隔壁寻魏序,同他说了殷鞅的事情。没道理他非要带她来这里蹚浑水,却要她独自为殷鞅的事情操心。
休息一晚後,魏序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
他提起昨晚与天子的“秉烛夜谈”,揉着发涨的太阳穴,颇有些後悔莫及的意思:“没有姜室的一大群谋臣在身边,我就不该信姜玘这脑子玩得动什麽权谋。”
他显然对昨晚自己留下与姜玘交谈的事情很有怨气:“我坐在那两个时辰,只听他支支吾吾地先说燕王怎麽了,又说殷王怎麽了,颠来倒去说了快半夜,什麽有用的东西都没说出来,白白浪费我的时间……我居然还指望他能告诉我一些他国的秘闻,蠢的是我才对!”
院子里都是魏人,魏序没有遮掩,对天子干脆直呼姓名。
发泄完後,他听皎皎说完昨晚偶遇殷鞅丶以及他们住处附近就是殷鞅的院落的事情,被姜玘引得愤愤的心情总算平息许多。
“殷鞅就是想报复你和魏国,现在也毫无办法。他的手伸不到魏国来。”魏序冷静道:“我会派人盯着殷人那边,你且安心住着就是。”
皎皎点点头。
她眼睛尖,见到魏序书桌前的书信,问他:“是永宁郡那边的消息吗?”
魏序哪能不知道她是想问荆南枝的近况。
“是捷报。”并没有什麽需要隐瞒皎皎的,更何况现在提起荆南枝,魏序是实打实的满意:“荆南枝是天生将才,有的将军领兵作战几十年,未必比得上他的三五年。他擅打奇袭,更难得的是一千人的军队能带,五千人的军队能带,五万人的军队同样能带。作战勇武不说,他还性情沉稳,这才到永宁郡多久,郗庭留下的那些刺头如今就没有对他不信服的。”
可那都是他拿命一次次搏来的。
皎皎心中酸楚,沉默无言。
魏序犹然沉浸在喜悦中,甚至与皎皎说起将来的打算。
“戎蛮长期侵犯魏北,害我魏北百姓流离失所,将士损伤无数。”他眼神锐利,恨声道:“既然上天让我得到荆南枝这样的将才,我不用他来彻底祓除戎蛮,岂非天理难容!我总要那些戎蛮血债血偿!”
说到这,他舒心笑道:“等戎蛮的事情解决,届时我魏国全部兵力尽可用于中原之地。到那时,殷人算什麽?姜室又算什麽?天下就在我魏人的掌中。”
皎皎冷眼看着,想起的却是不久前元星对她说的话。
真的会有魏序想的那麽顺利吗?她不禁怀疑。
十九日下午,皎皎在听雨楼里收到了姜玘派人送来的礼品。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姜室的兵力和权威不及百年前,可终究祖上富过,嘉广百年来遗留的财富珍宝数不计数。
等姜室的奴仆扛着四个大箱子进来,楼内的侍女们表情尚且端得住,等箱子被打开後,自认在魏王宫见过世面的侍女们也不由被惊到。
玛瑙丶玉石丶金银制的首饰就占了整整两箱,剩馀两箱则是由姜室绣女制成的华美衣裙。无论是首饰还是衣物,款式颜色都很适合皎皎这样的年轻女孩。
伏烟和其他侍女把衣衫首饰整理出来陈列在屋内,顿时满室生辉。
伏烟小声道:“王姬,姜室真是富贵。”
皎皎点头。自幼在嘉广长大,未及冠就被奉为天下之主,珍奇异宝唾手可得,也不怪姜玘一副沉溺于酒色的样子了。
明日就是天子的生辰宴,原先准备好的首饰衣物在姜室送来的东西地对比下黯然失色。
伏烟问皎皎:“王姬明日想穿哪一套?”
生辰宴摆三日,意味着至少要准备三套衣物。
皎皎在屋内环视一圈,有心无力。她觉得哪一件都好看,选哪一件都很合适。她对伏烟说:“你带人来替我挑吧。只要别过分素雅,也别过分艳丽就好。”
伏烟被皎皎委派了任务,觉得自己是得到了皎皎的重用,兴高采烈地应下。
窗外是好风景,可惜隔壁住的是殷鞅。
皎皎令侍女开窗通风,却不靠窗口太近。生辰宴摆三日,她并不想在这三日内与殷鞅惹出什麽是非,拖累她回定邺与母亲重聚。
三日不长不短,魏序有一点说得很对,如果能用这三日来见见旧友,倒也算是不虚此行,对得起这一行的奔波了。
皎皎请伏烟替她找来一名机灵的奴仆,道:“你去行宫里的其他地方替我打听两件事,一是燕地的国相此次是否随燕王来赴宴了?二是生辰宴将近,怎麽还没有听到越王抵达的消息?”
此人做事敏捷,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回复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