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李群霄听完了三个响头
李群霄惊醒的时候,立刻回想起了在叶榆城种种。
他在完全放松警惕的情况下,被裴蕴初刺破胸膛,毫无反手之力,几乎是瞬间,他的四肢便像被麻痹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蕴初惊慌之下往窗户外跳。
不要——他跟着惊跳起来,却困于刀刃上的剧毒,舌根发麻,什麽话都难说出。
他看见冲进来的死士及时扯住裴蕴初,然後狠狠地将他掼在地上,李群霄咬破舌尖,吃力吼出“不许伤他”,然後彻底昏迷过去。
醒来时身边围满了人,使者还没走,捂着胸口大喘气,军医在抹汗,左右将军跪地拜神,李群霄环顾一圈,气还没喘匀,弹坐起来。
他这举动太快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李群霄也不管,拉了个人便问:“裴蕴初呢?”
使者气愤填膺地解释:“将军不要被奸人迷惑,他并不是裴公子,出了这样的事,这两日沙轲尔就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李群霄才不管内情,抑制住眩晕感,掀被下床,咬牙重复:“人呢!”
使者见他脸色极差,只好答:“在水牢……”
“立刻放他出来。”李群霄已经等不及差人传令,抄起架子上的外衫披上,擡腿便往外走,走两步不够,出了门,忍着胸口的疼痛跑了起来。
“将军!将军要见他,找人带来便是,实在不必亲自去啊——”
李群霄听不见似的,疾步往水牢去。那一刀刺得太深,他宽袖下的手正微微颤抖。
李群霄不听劝,又是这幅说一不二的模样,後边紧跟的一大票人没一个敢阻拦,面面相觑着,又不敢真的让他一个人水牢,稍有聪明的,忙使眼色叫人去水牢接应。
都知道将军要来,阴暗的水牢里灯火通明,可将军来得太快,什麽都瞒不过他了。
水牢在地下,是地窖改的,开了窖门便有潮湿腥臭的阴风吹上来,李群霄单薄的衣衫贴在躯体上,显出胸口处层层包扎的痕迹。
交襟遮不住绷带,紧缠的绷带按不住李群霄起伏难定的心绪,他手中出了汗,来回扫视平静的水面,“在哪!”
接着,李群霄便看见了水面上冒起的泡,微小的涟漪泛起,震荡着李群霄的心。
“大人!”
惊呼声被跳水声打散,李群霄沉入黑水之中,立刻被刺骨的寒意捆住了手脚。这样冷,被困在水下动弹不得,呼救也呼救不出,裴蕴初该是怎样的绝望?
水下一切都变得缓慢而寂静,李群霄听见自己绝望而汹涌的爱意,在无限放大的心跳声中,他伸手,怀抱住那抹扭动的黑影,往上游,将他托抱出了水面。
哗啦一声,衆人的倒吸气紧随其後。
狱卒自知闯下大祸。他们只知道李将军在这犯人手上吃了大亏,饶是送来时嘱咐过不能轻举妄动,狱卒还是由着自己的私怨故意把人往水下沉。
此刻见将军下水,早将束缚手脚的机关打开,让将军顺利救人,等将军把人拖上岸,便自去跪地领罚。
只是李群霄根本分不出多馀的心里给外人,目光太窄,只能容进一个气息奄奄的裴蕴初。
他托着裴蕴初的头将他平放,拍拍脸,呢喃几声姓名,听不到回应,心沉了沉,接着,手按在他前胸开始挤压,间或捏开口唇呼气。
恩怨未了,李群霄怎麽肯放裴蕴初就这麽离去?
空荡荡的水牢里回荡着他粗重的呼吸,身上水珠不住地下落,滴在裴蕴初脸颊上,晶莹冰凉,像无数的泪。
渐渐的,落下的水珠染上血色,李群霄胸口的伤开裂,血色洇开一大片,有人不忍心想要阻止,却又因他的神色而咽下了话。
还好狱卒没把人沉太久,几十次不间断的按压,终于挤出多喝的水,裴蕴初哆嗦着吐了水,随後瘦削的身体不住地痉挛,脖颈和额头鼓出青色的经络,李群霄手足无措地看着,却又因为他逐渐恢复的呼吸声而眼热。
身侧适时递来厚裘,李群霄接过,盖在裴蕴初身上,俯下身拥紧他,然後将他打横抱起,绕过衆人,大步离开水牢。
“军医!快——”
见过了李群霄不要命的样子,也没人敢再置喙什麽了,再觉得不妥,也姑且先顺着李群霄,都互相让着道,护送他回营帐,还吩咐备热水和干衣裳。
李群霄不肯让别人帮忙的,有人想要帮裴蕴初更衣他都不让,他要自己来。
厚裘早把裴蕴初身上的水吸干了,脱了囚服,他拿着热毛巾擦过那副身子,再细细检查身上的伤,心下记着,手脚各处留有厚茧和冻疮,左手手心多了一条疤,外加瘦得厉害,肋骨都凸了出来。
再穿衣,穿李群霄的里衣,太瘦了,整个人都沉沉地陷在衣裳里,脸也因寒冷而胀紫,呼吸恢复之後,他就一直在发抖,这会眼睛还紧闭着,身子仍蜷缩,李群霄的瞳仁跟着颤,想抱紧他时,才发现自己还没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