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切割木材的嘈杂声中,裴蕴初吸了吸鼻子,他明白,卉姐姐这是不要他了。
老木匠也不要他,翻了他的手看了两眼,嫌弃地摇了摇头,然後赶他去後面搬木料,後来,老木匠的妻子又让他去给孙儿洗尿布。
裴蕴初待了两天,没学成手艺,洗完了一家人的冬袄和孩子的尿布,手成天地泡在冷水,手心里的那条疤都泡皱了。
手脚都生了冻疮,夜里痒得睡不着,裴蕴初就想杨家姐弟,想多了便想哭,卉姐姐不要他,难道他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他想去云州呢。
午後,裴蕴初端着冷饭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目光追着那道走街串巷的喜讯,渐渐地,眼中有了喜悦和期盼。
云州打了胜仗!
不知怎的,他很高兴,连带着忘了一身的酸痛,嘴里馊饭都不自觉地咽了下去,他跟着笑出了声,好似真目睹了敌军降半旗投降的场面。
那位李将军,街坊邻里对他很是赞许,什麽骁勇善战,治军有方,他的身影一定很高大吧,骑在马上,是不是像一座木雕?比铺子里高到房梁的书架子还气势吗?
他……是不是跟自己梦中的那位陌生人一样,一样……
“嘶——”裴蕴初咬了舌,不肯让自己再想下去,李将军害了卉姐姐和小瑜,再好也不好。
想到卉姐姐,裴蕴初难过得眼眶都酸了。
他是不肯哭的,心里明白,自己就是个累赘,本来赶路治病就劳累,卉姐姐还要休息,不该分出心力来照顾他了。
没有他,或许路途还能轻松些,那他们很快就能找到真正的神医了吧?
裴蕴初这麽想着,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去吃饭。
只是馊饭还没扒进嘴里,便被人一把拍到了地上。
“洗个衣服都洗不明白,老娘说了多少次,洗完衣服要把水倒掉倒掉!那麽大盘水,小宝爱在後院玩,你是想淹死他吗!”
裴蕴初嘴边还挂着粒米,手还保持着托碗的姿势,呆呆地看着面前朝他喷唾沫的女人,咒骂声刺耳,街坊的目光更是让他窘迫,他孤立无援,委屈得想跑。
跑去哪里呀,他没有家啊……
“卉姐姐呢?”
他无意识地问出口,却将女人的怒气激出,巴掌立刻就劈了下来,裴蕴初擡手去挡,却听一声呵斥,耳熟得很,他立刻就笑了。
“小瑜!”
卉姐姐也来了!卉姐姐拉他走,裴蕴初浑身的血液都热起来了,他笑个不停,乐颠颠地站到了杨百卉的身後。
杨百卉生气呀,苍白的脸因怒气而有了些许活气,她沙哑着声质问那女人为何苛待自己的弟弟,裴蕴初从来没见到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觉得好看!
“我送我弟弟来学手艺,你们是怎麽保证的?我一分钱没要,不就是图你们对他好?不成想竟让你们以为他命贱,可以随意打骂!”
“好,好,你不用跟我胡扯,没有契书,不作数!再闹咱们就上官府分辩!”
杨百卉虽然理直气壮,但那木匠之妻就是个老虔婆,嗓门堪比军中号角,嚷起来耳朵都发痛,但是裴蕴初都听不见,只盯着杨百卉看,被阮瑜拉上车了,还沉浸在有家的欢愉中,一副没心肺的样子。
“呀!我袄子和包袱里的耳环,卉姐姐你留给我的耳环没拿!”
“别要了!姐姐再给你。”
“不成!”裴蕴初扭头跳下了车,在木匠的咒骂声中冲进了後院,从老虔婆手中抢回了自己的耳环,又一溜烟地钻上车。
马车开动了,裴蕴初没坐稳,身子往後仰。
事情转变得太快了,他怔怔地反应不过来,手中攥紧的耳环戳疼了他的手心,他松开手,又掀开车帘往後望,看见木匠夫妇原地跳脚的身影越来越小,才确信,卉姐姐不是不要他,卉姐姐来带他走了。
真好!裴蕴初冲杨百卉笑。
他根本不在乎杨百卉曾经有过的落下他的念头,也不在乎接下来要去哪里,铺子里被刁难的两日,在他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裴蕴初真的很高兴,紧紧地握着杨百卉的手,眼睛很亮。
但杨百卉不可能不愧疚,她想着不要连累裴蕴初随她颠簸,却不想把他推进了火坑,还好临走前不舍得,绕远道看了一眼。
“小山!”杨百卉心疼地抱着裴蕴初,紧贴着他的脸,不住地道歉,“是姐姐对不住你……”
裴蕴初摇摇头。
杨百卉攥着他冻成冰坨子的手,颤抖道:“我怎麽会想到要丢下你呢?你什麽都想不起来了呀,你只有我们的了呀……”
“你放心,姐姐会护着你。”杨百卉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就揪心,嘴唇不停地发抖,“我们去云州,去云州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州?裴蕴初眼睛亮了亮。
【作者有话说】
铺垫完了,要去云州啦!李群霄马上就能见到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