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原本在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小孩突然变得清晰,他声音脆脆,用一双无辜的大眼懵懂地看着冼秋一喊哥哥。
哥哥?谁会喊他哥哥?
那一天是不是也像今日这般下了一场大雨呢?
哥哥?他摸到了一段白嫩的小手,滑滑的,凉凉的,像是没有生命般。
那个会叫他哥哥的小孩好像已经死了呀!
冼秋一从梦中惊醒,他满头头大汗,窗外的雨仍然是绵绵不绝。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两点。
冼秋一撑在柔软的床上,缓慢地吐息,那个小孩可是很久都没来打扰他了。他拿起床边的保温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干裂的嘴唇才红润了些。
没关紧的窗子灌进急促而冷的晚风,他起身後径直往客厅走去,书房里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见鞋擦着地板的声响,他没管,而是去冰箱里找今晚吃剩下了的蛋糕。
他把蛋糕摆在桌上,拿出那个早已经退休了的手机,对着蛋糕一顿拍。手机已经上了年纪,但他的拍照清晰度仍很高,带着高中时流行的那款滤镜,像是时光又倒流了般。
他执着地在那个手机中建了一个新的相册,把现今为止所有关于他们之间的留念都放了进去。现在这个相册里的照片还只是零星,但是假以时日,这个相册就会是下一个照片墙。
吃着蛋糕,冼秋一开始琢磨那个梦。那个小孩,那个已经被遗忘在记忆里的小孩,那个已经死了的小孩,他叫什麽?冼秋一完全没有印象,就像是对小孩的样貌。
手机连续震动几下让冼秋一很难不注意,他一手拿起手机查看,是姗姗来迟的联系方式。
正好,冼秋一也有事卡在心里,他在聊天框中把消息删了又打,打了又删,[你还记得雨夜中的小孩吗?]
这容易让人云里雾里的问话,冼河山却回得很快,[怎麽呢?]
听他这话与这反应,冼秋一就知道他没忘。其实在问这句话之前,冼秋一就知道了答案。那个在家族算是半公开的秘密,只是大家从不谈起,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没有发生。
那也是深秋,也在持续不断的下雨,陌生人突然的闯入打破了老宅的宁静。
Omega怀中抱着的那个濒危的小孩,是冼河山同父异母的弟弟。
冼家发展了这麽久,从未涉足过政坛。打破这个定律的是冼河山的父亲冼程。不过他打破的可不只是这一个定律。往上追溯十几代,冼家也是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出过什麽丑行。但冼程就是个例外。他竟然搞出了私生子这件事!
这件事让冼霆大怒,他不屑于对弱势群体大动干戈,所有的怒火全对着冼程一人。那是冼秋一第一次见识到冼家的家法。
一节长长的木棍,足有成年手臂般粗,不用太大力,打在肉上就是一块红印。就在第十三廷仗打下去的时候,冼程本就体弱多病的妻子竟一命呜呼。消息传到大厅时,冼程激动得大叫,他使出全身力气从受刑的凳子上爬了起来,但是腿间的疼痛束缚了他,他跌倒在地,还扭曲着想要往前爬,那姿势并不体面,甚至可以说是颜面尽失,但在这个悲愤交加的时刻,这些早已经不重要了。
冼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让人把冼程扶下去,但她也正在气头上,就没让人给他上药。
刚得知消息时,火急火燎想往亡者身边赶,但此时此刻,当局者却不敢去灵堂,看自己愧对的那人最後一眼。妻子灵柩下葬的那天,冼程剃掉了白了的发,对着那块已经空了的房间拜了三拜,然後从本家消失得无影无踪。临走前他还向单位递交了辞呈,对外界宣称自己的隐退。没人察觉到这场近乎已经平定的风波。
[没什麽,就是问问,今天也在下雨。]
雨水划过窗玻璃留下一片斑驳,世界很静。
冼河山:[那件事错不在你,别想了。]
冼河山才经历了丧母之痛,他每日流泪,哭到眼睛红肿,也不知疲惫。冼秋一与他既是血缘上的兄弟,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自是跟他一起心情低落。
冼秋一想到了那天雨幕中孱弱的小孩。他知道那个小孩已经住下了。他跟同年龄段的小孩比起来要瘦弱,有点像是营养不良,但其实是生了病,听说是遗传了那个Omega。
而那个Omega正在走他伯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