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太小,胡沁芝蹙眉问:“你说什麽?”
门缓慢地开了,周广愚的眼睛是红肿的,嘴唇却发白。没什麽活气,安静地背着手站在胡沁芝面前。
胡沁芝太久没有看过她了,有一瞬间真的愣怔在原地。
“我说,如果我拒绝呢?”
“小鱼!”奶奶劝她。
胡沁芝平静说:“你不能拒绝。”
“小鱼,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麽样就怎麽样,你太天真了。成绩的好坏决定你的自由程度,我早这麽跟你说了。之前把你送到你爸这儿来,是我的疏忽,他从来不管你的学习,现在我……”
“如果我一定要拒绝呢?”周广愚说。
胡沁芝频频被打断,最後一点耐心消失了:“周广愚,我不管你是跟哪个小男生谈情说爱把自己的学习搞成这个样子,你瞒着我,你爸也帮你瞒着我,合着你俩父女情深,我这个生你的才显得像个坏人!”
周茂林呼出一口烟,脸阴沉得彻底,什麽都没说。
周广愚看着胡沁芝沾着口红的嘴唇,陌生又心寒。她的反应早就超出了眼前的问题,而是不断的发泄,发泄她择偶的错误,儿女的不孝,人生的不圆满。
大人的审题永远都是偏的,还偏偏要对其他人的考题说教。
我的路只有给她走,才能是满分吗?
只有活得久才配有发言权,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颠倒黑白的吗?
“我今天话就摆在这里,你那个男朋友,给我分干净利索了,以後别想回学校看见他。今天,我就是打晕你,也要带你走!”
走吧。
走吧。周广愚想。
她把手高高举起的那一刻,奶奶的尖叫淹没了整个屋子。
右手的水果刀就悬在左手手腕上,已经割进了皮肉,细小的血珠往外冒着,她却浑然感觉不到痛。
那一刻,胡沁芝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
“你试试。”周广愚说。
你看我敢不敢死。
·
最後胡沁芝还是带她走了。
奶奶差点被吓晕倒,周茂林一边手忙脚乱地安顿一边跟着胡沁芝骂她不懂事,胡沁芝的眼底还是红的,估计真的被吓得恍惚了,走前走後帮周茂林照顾老人家。奶奶躺在床上,握着周广愚的手说:“你还是跟你妈走吧。”
周广愚不说话。
爷爷看不下去,转身出了门。
奶奶的声音还像游丝一样微弱又坚定,这个下厨房端锅铲面不改色的老人家,此时脸上终于浮现出疲色:“她是你妈,害不了你。”
“我不想走。”周广愚沙哑着声音。
奶奶说:“我知道你心里怨你妈,不跟你商量,做事太专横。你要是看不惯,就假意从了,熬过这高考几年,出去读大学,她手伸不了这麽长。”
周广愚掉眼泪,摇头。
奶奶叹了口气,点到为止,摸了摸她包扎好的手腕:“走吧,以後别用这种方式了。”
走吧。
周广愚坐上了胡沁芝的红汽车。透过窗看黑沉沉的夜色。
胡沁芝沉默地打着方向盘,周广愚也不好奇要去哪。
鲜亮的盒子里,困着压抑的,扭曲的人。
後来,周广愚真的没来过学校。
她的座位空荡荡的,桌面上一尘不染。那些书胡沁芝全托王丽叫人送到校门口,装进了红盒子里,悄无声息搬了家。
章兰他们轮流给她发信息,没有拉黑,但像石沉大海一样不再有回音。班里也有人好奇,在上数学课前问了王丽一嘴,王丽板书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听不出异常:“人家请假关你们什麽事,还不快紧着自己的期末考。”
後来不来的时间长了,大家都渐渐不再管。未来在即,谁的青春都是忙碌的。
林恪的座位换到了最後一排,英语书往眼前高高一放就开始借着遮挡写数学卷子。写着写着想到周广愚,就把两个相近坐标设成“L”和“Z”,任由这两个坐标在几何图形里变化交缠。他靠着的窗边能看见东门的凤凰树,到了花季,于是红得热烈,红得刺眼。团团锦簇的,风一吹,就落了一地。
周广愚失联以来,他是表现的最平静的。
每天一条消息,不多不少。一开始主要的内容是问她在哪,後来就改问她在干什麽,还来不来学校。
他叹了口气,放下笔摸出手机。
打开聊天框,敲敲打打一会儿,发出了今天的信息:“写数学题没写下去,你什麽时候回来?”
敲出来看了很久,又删掉,只留下後面的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