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三中期末考前向来会让学生填写期末报告,整个学期的德育分零零总总都要记录在案发给家长。王丽在讲台上一个一个叫名字领资料,周广愚趴在桌子上。
有些犯困。她往自己下巴下又垫了外套。
“林恪。”
周广愚睁开眼睛看着他上台。
脊背挺而直,肩宽腰细。一股子少年的蓬勃朝气。
怎麽可以这麽好看呢。托腮,她无声又黯然地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林恪从台上下来的时候往她位置这边看了一眼,周广愚却转开了目光。
後来周广愚想,如果知道这一眼是他们高二生涯最後的美好回忆,她一定不会躲。
回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与往常不一样。
周广愚在玄关处脱鞋,家里一片寂静,灯只开了一盏,爷爷奶奶在沙发上,但电视却没开。周茂林坐在最大的那把椅子上,一口一口,吞云吐雾。
周广愚小时候不住关城,是中考完那个暑假,周茂林跟胡沁芝闹离婚,周茂林才带她回关城跟爷爷奶奶住。
她小时候跟周茂林这块的亲戚都不怎麽亲,但这两年跟爷爷奶奶住着,感情也是越来越深厚。
这种冷淡的氛围,是这两年第一次。
光把玄关和客厅分割成阴阳两面,她站在交界处。
“回来了?”周茂林斜着看她一眼,坐起来,沙哑的嗓音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过来,坐下。”
周广愚容不得多想,走过去,看见爷爷奶奶的表情。
“你妈要带你回去。”周茂林说。
“为什麽?”周广愚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去哪里?”
周茂林平静地熄了烟:“你妈找了个房子给你住,离你们学校二十多分钟车程,你去了之後,她每天都会接送你上下学。”
“不是,”周广愚难以置信,“为什麽?为什麽这麽突然叫我跟她去住,你们都没跟我……”
“你的报告发给你妈了。”周茂林给她下了最後通判,犹如一把铁锤砸进去,把看似坚硬的顽石砸得面目全非,“你的处分情况,早恋通知,她全知道了。这我没想到,也拦不了。”
周广愚不说话了。
“十点半她就来接你。”周茂林说,“你自己想想怎麽解释吧。”
空气安静得凝滞。
周广愚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呼吸。
原来是这样啊。
这些天的隐隐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
“你们怎麽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的意见呢?”周广愚只说了一句。
爷爷奶奶都看着她,奶奶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为什麽每次都是这样。”周广愚重复了一次,“为什麽每次都不告诉我。”
“为什麽我明明才是最需要被告知的人,但总是最後一个知道?难道我不该有知情的权利吗?难道我不能有反抗的机会吗?”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堪堪维持的镇静这会连硬撑的能力都丧失了,装聋作哑的十七年在反复拉扯中生出呐喊的欲望,摔门跌坐在门後,隔着泪光去看白茫茫的天花板。
成长总是这麽痛的吗?
胡沁芝来了,夹杂着爷爷奶奶的说话声。她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传到周广愚的耳膜里,她坐在原地,充耳不闻。
“妈妈带你走了。”胡沁芝像是料到了她的反抗,平静地通过一扇门与她沟通。
“你要干什麽?”
“我是你妈,我接你去住,还能干什麽。”
“然後呢?”
胡沁芝知道瞒不过她了。
“我帮你在校外找了个老师,重点大学毕业的,你先暂时不去学校了,就每天去上一对一,心态也轻松一点,对不对。”她甚至还在用商量的语气。
泪水干了,黏在眼下。
周广愚第一次想,死了算了。
受人摆布,像个缝住嘴的玩偶,她真他妈是受够了。
“假如我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