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燕泽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他从方桌上擡起头,揉了揉太阳穴。
……又梦见了。
他四岁时,快要病死时的那段时间。这段记忆,也是他所有关于母亲文淑的印象。
可能是因为刚杀了燕训,他梦母亲梦得愈发频繁。
叩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是赵管家的声音:“燕夫人要跑,现在正在收拾行李,馆主,怎麽办?”
***
“快点!银子不要了,拿点钗子坠子好换钱的!”燕夫人在旁边焦急地直跺脚。
她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还有一刻钟就落锁了,再不走命都没了!”
丫鬟手忙脚乱地把整个梳妆盒里的东西划拉倒进布袋,扎紧就要跑:“好了,好了夫人。”
燕夫人回头,又抓起一张不二医馆秘制的药方子,正要跑路。
门口突然被人推开,管家瞪了燕夫人一眼,正色说:“□□罗烟谋害亲夫,扔入敛房。”
燕夫人手心一紧,把那张药方捏得皱皱巴巴,浑身气得发抖:“好,好啊!”
赵管家走过去,靠到燕夫人耳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记住了。”
燕夫人瞪他一眼。
敛房内只点着一盏煤油灯,竟然跟当年一模一样。
燕夫人坐在地上,擡头打量满墙的刑具,冷汗流了一声。门口吱呀一声,进来的是赵管家,燕泽就跟在他身後。
赵管家从墙上取下竹片,几乎蛮狠地拽过燕夫人的手,竹片插进指甲。燕夫人竟然低头看都不看,咬着嘴唇瞪视着燕泽。
燕泽站得靠後,身上青衣一尘不染。他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苦伶仃的孤魂野鬼。
看了片刻,他开口:“娘亲——你非逼我叫你娘亲,也叫了这麽多年,最後再叫你一次。”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第三个竹片撬开燕夫人指甲的时候,她突然状若疯癫地大笑起来,顾不得手上满手的血,就要去抓燕泽,“是我逼你叫的麽?是我逼你叫的麽?!你先开口叫的!”
赵管家把燕夫人拉回来,从墙上取下生锈的铁钉,正要扎进燕夫人手心。
燕泽突然把他拉开,他弯下腰,捏着燕夫人下巴,声音低沉:“你说什麽?”
他从未仔细端详过燕夫人的脸,这时候倒是看了个分明。
燕夫人确实生得花容月貌,不怪他爹能看上。只是这张脸已经初现老态,面相也多了几分刻薄尖锐。
“你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你老娘,”女人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她根本不记得有你这个儿子!”
燕泽猛然睁大眼睛,从腰间取下匕首,一点点插进她肩膀,又问:“你丶说丶什丶麽?”
那年他生病,抱着他,守着他,哄他睡觉的,除了他母亲文淑,还能是谁?
血从燕夫人肩膀处一点点渗出来,燕夫人只是笑:“你四岁那年重病,发烧烧得要死了,你娘看不惯你爹的性子,索性一走了之。你以为给你喂药,哄你睡觉的是谁?”
女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冲他裂开满是血沫的嘴一笑:“是我啊。”
扑哧一声,燕泽手里的匕首直接贯穿了燕夫人肩膀。
赵管家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口,一声不吭。
“要不人你以为你寻花问柳的爹怎麽把我赎了出来?”女人一笑,竟然有几分吸引人的媚态,“因为没我,你早就死了。”
她残忍地看着燕泽,继续说,“因为,你把我当亲娘。”
燕泽背过身,抽剑在她锁骨处砍了一刀,双肩却颤抖到了极致。
女人捂着脖子,依然在笑:“我且问问你,这麽多年,你亲娘来看过你一次麽?如果真的记挂你,你重病之後为什麽要走,为什麽这麽多年毫无音讯,为什麽你接管不二医馆,仍然找不见她?!”
燕泽剑柄又动,燕夫人身上又飞出一道血花。
“你不信,你去问问你亲爹。噢!你爹死了,被你亲手毒死了!哈哈哈哈哈哈!”燕夫人用没有指甲的手捶着地面,好像这是世间顶好笑的事。
赵管家看不过去,取了刀,要给燕夫人一个了结。
白花花的剑光突然抵住他脖子,燕泽侧着身子没看他,只低着头,管家看不清他神情,只听见他声音又沉又哑,还带着点哽咽:“赵叔,她说得是真的麽?”
这个问句近乎有一些恳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