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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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春风不度玉门关,进入四月,燕州还是开始回暖了。白绸系在“燕王府”牌匾上,在微风中飘动,犹如招魂的经幡。晌午阳光正好,燕王府前院放着左云的棺椁,来往祭拜之人不绝,而他本人则安然坐在後院里的躺椅上。
许泰立在他身旁,道:“皇帝辍朝五日,亲自吊唁,现在金坛寺为殿下诵经。另外,京中有消息,皇帝已经拿到殿下有反心的证据,抄家的圣旨恐怕已经在拟了。”
左云看着自己的悼词,缓缓念道:“音容俨然,遂隔幽明,思念缠绵,与时俱积。”念完,长眉一挑:“他看着明明还挺伤心啊,怎麽说抄我的家就抄我的家呢。”
“你说是不是?”左云俯身低头,粲然一笑,阳光都逊色三分,“三哥?”
许泰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宁王为什麽跪着?计划不是完成的很顺利吗,殿下为什麽这麽生气?他很想问,但他不敢。
左云无意让许泰难堪,于是轻声道:“宏鸣,你先下去吧。”
许泰如蒙大赦,躬身行礼转身关门一气呵成,转眼间消失在庭院中。
只剩下左云和左星两人。阳光被树冠切割成片,支离破碎地落在左星脸上,眼睫投下浓密的阴影,瞳孔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温润,下垂的眼角让他看起来分外无害。
左云轻轻抚摸着他挺直的鼻梁,左星慢慢垂下眼睫,擦着左云指尖而过。
“有什麽想解释的吗?”左云撑着头,双腿交叠,靴尖正对着左星的下巴。
左星擡眸看他,语调如常:“下次会先征得你同意的。”
“嗯?”靴尖轻轻擡起左星的脸,“下次啊,下次是什麽时候?”
左星顺从地微微偏头:“随时。”
拆散的小叶紫檀念珠在左云手中轻轻一握,化为齑粉,清风吹过,阳光下飘散如金烟。
左云身体前倾,语气亲昵:“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我把你那玩意儿切了,给我的灵柩陪葬。二,我要起兵,你不准中立,和我一起。”
一滴冷汗滑入衣领,左星默然半晌,才道:“你当时也没有怎麽抵……”
最後一个“抗”字还未出口,眨眼工夫,锋芒出鞘,干脆利落地向下插去。左星猛地向後一撤,擡头看去,方才他双腿之间的位置立着雁翎刀,入地三尺。
左云双手牢牢握着刀把,毫无诚意地笑道:“手滑。”
左星站起身,试图和他讲道理:“我帮你演了这出戏,你要抓的内奸全都找出来了。”
左云刀背向下,扛在右肩上,有节奏地点着,手撑着头挑眉道:“帮?要点儿脸,那叫互惠互利。皇帝要你杀我,你杀了我交差罢了。”
“另外。”他站起身来,向前走去,“不打算解释一下,我谋反的证据是怎麽回事吗?”
左星被左云抵在墙壁上,手臂顺势搭上左云的腰,低声道:“不论如何,你这几日势必要起兵,抄家与否,对你毫无威胁。”
左云皱眉道:“为什麽?”
後院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敲响,先敲两下後敲三下,是自己人。左云暂且放过他,开了大门,只见许泰手中拿着一封信,神色有些古怪。
许泰道:“殿下,宫里有消息。皇帝突然下密旨,要册封景小公子,封为……”他有些说不下去,只得把信递给左云,行礼後便退下了。
左云莫名其妙,一边转身回到院中,一边展开信纸。
山雨欲来风满楼。阳光黯淡,逐渐消失无踪,平地起风,一时黄沙蔽天。庭院里,树枝摇曳如幢幢鬼影,瓦片战栗似滚滚惊涛。
左云站在庭院正中,满面阴霾,一言不发,死寂的如同风暴中心。沙砾擦过他的军靴和蟒袍,狂风扬起他的长发,唯独不敢接近他寒光毕现的眼眸。
“来人。”
声如龙吟,中庭里所有亲兵都听的一清二楚。许泰和木之远立刻带人进了後院,只望了左云一眼,便齐齐单膝跪地,神色惊疑不定。秦六和景琛随後赶到,一道视线远远扫来,秦六虎躯一震,景琛立刻拉着他跪下,微微发着抖,大气都不敢出。
左云松手,那张信纸乘风飘荡着落地,被踩在他脚下,霎那间碾成灰烬。他轻笑一声,转头对左星道:“三哥,当真料事如神。”
声音如同乌云密布中的万钧雷霆:“拿下宁王!!”
景钰住进了燕云宫。房间内陈设和燕州燕王府极其相似,只是更加奢华。
门厅里是一张雕花红木八仙桌,背靠着千里江山青靛大理石屏风。中厅有一张黑底镶红漆的乌木书桌,旁边放着一把凤头沉香木太师椅。往里走是紫金绸缎坐垫的罗汉床,再往後,螺钿描金大理石屏风丶黄花梨木衣架丶紫檀架子床,全都和左云的房间里的形制完全相仿。
趁着皇帝上朝,高丛芸的轿辇停在了燕云宫门口。她提着华美的裙摆,扶着贴身宫女的手,信步走了进去。
太监替她打开大殿的门。看到景钰的一霎那,她惊呼一声:“燕王?!”
景钰正坐在罗汉床边喝茶,擡头看她,眼神淡漠至极。
她如见鬼魂,大惊失色,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