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说要和卫北临说,那就是要亲自说,好运颔首,道:“姑娘就在世子屋中歇息,小的为您打掩护。”
好运是卫北临的亲侍,卫北临不在,府中小厮皆听他差遣,因此他驱马车从後门回府,那些小厮只会觉得是世子安排他做事,不敢多听多问。
是以褚雪镜只有在主院中卫北临的住处才更安全。
“辛苦你,”秋芝随秦合欢去回春堂取药,房中便只有她一个,“晚些不必送饭,免得引人起疑。”
好运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他自然知道世子有多宝贝这位褚姑娘,但她所言并非无理,自己一个侍从倒也管不了人家吃饭,沉默地应了。
好运无事退下,褚雪镜静静坐着,直到天色越来越暗,才起身去寻了火折子点了一盏油灯,放在较为偏僻的角落。
浓重的黑会让她有不安全感,以前在忠远侯府时,据忠远侯夫妇所说,她自幼便怕黑,若是夜中无灯,极易诱发癔症,但找了许多大夫也无法根治,只能注意不让她独自待在漆黑之处……
幽黑丶记忆丶癔症。
黑暗中,褚雪镜盯着那盏微弱的火光,轻眨了一下被火照得酸涩的眼。
失去亮光引发的癔症,和她陷入回忆引发的魇症,会是一个东西丶又或是一个病因麽?
前两日秦合欢离开後征求了钟远良的意见——褚雪镜不介意,毕竟两人都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她还不至于犟到狗咬吕洞宾。
可惜秦合欢带回来的消息并不算好,钟远良坚决不让她用药,原因是她体内积压的毒素太多,贸然用这种江湖偏方,只怕会重上加重。
不过他说药医谷传有一种秘药香料,能使人沉睡,说不定能让她在睡梦中想起一些事情。
褚雪镜应了,但制香需要时间,没能赶在卫北临去郑牧驰的明月山庄前忆起线索。
结果现在又生了异变。
郑牧驰的山庄……
会和黑市有关吗?
——他在山庄中豢有私兵。
卫北临在长岭山下的洞中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褚雪镜抿了抿唇,趴伏在桌案上,轻合上眼皮。
暗市一日不除,她就一日难以心安。
她本是想假寐片刻,不料屋中宁静昏暗,竟就这麽趴着睡了去。
咔丶咔。
细小的声响从身後传来,女人倏地睁开眼,反握住藏在袖中的匕首。
小弩没做好前,她便将匕首藏在袖里防身。但这是卫北临的府院,好运又在门口守着,谁会悄无声息进到他院中……?
咔嗒。
屋中书柜晃动一下,旋即一分为二,显出一道石门。
褚雪镜匿了烛隐在帘後,擡眼借着月光望去,那人步伐踉跄,身形高大,看着倒像是……
卫北临?
她下意识偏脸去看窗外的月亮,此时恐怕夜宴才将将过半,他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哈…谁在那?!”
男人跌倒在床边,他的喘息听着有些奇怪,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房中有人。褚雪镜眉头动了动,他从密室的门回来,怕是没能和好运碰头,难道是受伤了麽?
“是我。”防止被误认为贼子,褚雪镜先出了声,重新点燃手里的灯盏,小心走了过去,“你……”
她话还没说完,立即被男人厉声打断,“你怎麽在这?!出丶你进密室里去!”
他捂着小腹倚在床边,瞧着影子难掩狼狈。褚雪镜拧了拧眉,她不是没听出卫北临一开始是想赶她出去,但他一直在喘,跌在床下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恐怕伤得不轻。
女人将灯盏凑近些,郑牧驰此人阴毒险招恶心至极,若是受伤不及时救治只会酿成大祸,偏偏卫北临一反常态地缩在那,让她不免心急,“你受伤了?”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疼得说不出话,褚雪镜连忙擡手去摸他的额头,男人躲了一下,可惜他伤得太重,根本躲不过褚雪镜探来的掌心。
手心下滚烫一片。
鼻尖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腥味,褚雪镜心头一紧,飞速道:“我去叫好运。”
“不。”卫北临忽然出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果然他的手也是炙热滚烫的,烫得叫人心惊,“你丶你进密室,门关好。”
“你受伤了。”褚雪镜害怕他失血过多,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安危,怕郑牧驰追着他寻到自己,“没人跟来,你放心,我就在窗边叫好运,让他找合欢来。”
男人的长发微乱,他流了很多汗,濡湿的发丝紧贴着他的脸,挡去了他的面庞,他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发颤的手轻飘飘地推着女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丶去密室。”
他一直央着让她走,褚雪镜虽担心,但也怕耽搁了事情,只道:“那我扶你到床上,我就去。”
男人没了动静,手里灯盏的烛光起不到什麽作用,只怕他又体力不支晕了。褚雪镜随手将铜灯放在案上,靠着那点微弱的月光摸到男人的手臂,没有摸到血口,心下稍微松了口气,用了些力气搀他起来,见他另一只手还捂在腹下,脱口而出,“你伤到小腹了?”
前世她与秦合欢学过皮毛医术,腹部脏器多,万万不要伤到要害。她努力平住心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将男人撑起,“忍着点……”
心上人独有的轻软香气近在咫尺,比那屋里燃得炉香还要勾动人的心弦。男人的确在忍,忍得指尖都在发抖,身体却失力倒在女人的肩头。
他的阿雪就在他面前。
丹田处似乎又窜起一团邪火,几乎烧掉了他的所有理智。
“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