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看她神情勉强,晓得她不信,与她笑闹一会儿。忽地脑中一闪,问:“一直忘了问你,你来这了,那史骏呢?”
“他早就被他祖父遣去江北大营了,否则我怎好出来?”莫初叹。“我来时与他去了封信,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失忆的莫初瞻前不顾後,一心恋慕穆云山。可现在莫初恢复了记忆,也拾回那颗八面玲珑心。史骏这大好儿郎,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走,好歹会拽在手上做个备选。
而方才那句叹,似娇似嗔,其中亲密劲儿明玉体会得。料想在那院中养伤时,两人关系更紧密许多。
“你与他说了什麽?莫非说了你去救穆先生?”明玉问。
“当然没说这个。”莫初摇头一笑:“说这个不是自讨苦吃麽?就和他说,我来国北找你了,我不信你是西厥奸细。。。”
说罢忽又忡忡:“现在我就担心两边打起来,毕竟我曾是肃陵侯府的宾客,真打起来了,我不知怎的回他那边。”
“放心,打不起来的。”明玉宽慰,与莫初牵着手去采了几株梅花,养在她房中青瓷细瓶里。劝她好好休息,勿要担心。
夜里两人一同吃晚饭,丫鬟端来一炉熏香,是冬日里少见的栀子花味,莫初很是喜欢。
像是幼时,初夏常在村口闻到的那株栀子花树,香甜而清爽,带着南方湿润的潮气。这味道于她,是多少名贵珍希的香料都比不得的,她在这香里甜甜睡去,梦到回到小时候,爬到树上摘下白嫩的花蕾,用细绳穿一串,别在衣襟上。
她那时是个快活的小女孩,不必为了迎合谁,假装出清雅品位,闺秀模样
。。。
明玉与褚策等人说完计策,衆人均凝思无声。堂中高悬五虎下山的巨画,煌煌灯火中更显凶猛之态。
穆云山先开口反对:“不大光明磊落。恐人日後非议老三,手段下三路。”
明玉不以为冒犯。她与穆云山关系已极为亲厚,不当他是外人。抚着肚子到褚策身边落座,就事论事。
“确不磊落,但能免允阳于兵革之祸,不累百姓,不起内乱,利在当下,善莫大焉。此事我已想好,不必三哥去做,我去,你们配合我就好。”
“而我一妇道人家,何需磊落。只要你们能顺利过雍关,我亏些小节不要紧。”
她捋了捋耳边细发,挽紧褚策手臂,朝他嫣然一笑。
几日後,一封火漆密信传到卢凌手里。卢凌正作史骏亲卫,与他同在江北大营。打开密信一看,慌忙到史骏帐中。
“小史将军,大事不妙。。。”卢凌支走馀人,递密信给史骏。
信是明玉亲笔所写,说莫初已与她汇合,山南大捷後莫初护送她寻褚策,岂知遇到了穆云山。穆云山又忆起吴卉之恨,打伤莫初。她多番苦劝,最後直接挡在莫初跟前,才捡回一命。她连夜带莫初南下,可莫初受伤太重,她又是强行闯出,人手不够,无法送莫初回阳城,也恐穆云山追来。预计两日後抵达华城,希望史骏来接应。
史骏看完信,立即披了氅衣,令卢凌点上二十亲卫出发去华城。卢凌拦了拦,假意劝道:“眼下形势复杂,听闻肃陵侯活着,就在国北。不知柳夫人此举会不会有诈?”
“不会。”史骏断然否定。
他天生有股愚直,心思不如明玉甚至身边卢凌那样弯弯绕。他亲眼见过明玉在道观中为救莫初,与穆云山公然作对,就相信她二人情分极深。却没拐过弯来——明玉跟莫初是情分深,跟他又不深。
“柳夫人人品贵重,公私分明。阳城的人还搜捕她,她却为了小莫,不惜向我暴露行踪,以身犯险,南下华城。她如是信我,我等不应疑她。”
“况若肃陵侯真在,取得山南大捷,本就不该被阻在关外,倒是阳城那位。。。”史骏跨马冷声道,面露不满。
他跟过褚策一阵,虽因祖父立场,不大与褚策相交,心底却钦佩得紧。不留神间,将真心话说了出来。卢凌赶紧咳几声,止住他的话口。
阳城那位如今可不能妄议。
自打丢了柳夫人,又听闻褚策还活着,褚萧就慌了阵脚,开始高压戒备,前朝处置了好几批人,军中亦盯得紧。从某种程度上说,史衡同还算稳住了军门局势,若没有他坐镇,由得褚萧猜忌滥杀,估计一半的高阶武将,都得因效力过肃陵侯掉脑袋。
一行人日夜兼程,三日後抵达华城。城郊一片松林尽头,停了两辆马车,明玉披一袭狐裘,在雪中焦急踱步。一遥见史骏,喜而向他招手。
武将的戒备是种本能,进这松林起,史骏就一直轻按佩剑。却望见明玉果真是一个妇人,仅带四名武侍,柔柔弱弱候在林中。也就放下戒心,策马穿林过去。
忽地听到那马车中传来女声,气弱而声嘶:“史骏,别过来,快跑!”
是莫初!史骏来不及勒马,马已被一根银色绳索绊倒。他翻身滚落出去,终反应过来是上当了。稍稍调整姿势,他螳螂般附地,蓄力准备作战,回首令亲卫护驾。
但见卢凌为首的二十个亲卫一动不动,他还没领会过来。那苍郁松树上,跳出八个精悍矫健的军士,牵起一张大网纵身而下,合力将史骏活困在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