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起誓◇
◎他起誓,她却看别人◎
褚策挥刀,敏木尔人头滚地。两名亲卫细搜敏木尔那无头的尸身,却没有搜到幽城文书。
他再招手,亲兵架着塔塔到跟前。
塔塔瘦小,军士稍稍一推,她就跪倒在褚策脚边,正对着褚策手上提的,敏木尔血淋淋的人头。
敏木尔这回是真的死了,死透了。再没有一个紫玟舍命救他。塔塔看他英俊的脸面庞失去颜色,天池一般深邃双目无神凸起,殷红粘稠的血滴答滴答落在白皑皑的地上,滴出一个个红森森的洞。
她心中骇然,有点想哭,可记起他对她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又哭不出来。
耳边响起浑厚威严的问话声:“塔塔?告诉我幽城割让文书在哪,我就饶你性命。”
塔塔擡头,看到褚策的脸。鹿一样的双眸粼粼闪烁。
这就是肃陵侯。叫敏木尔夜里恨得牙痒的男人,岳哥哥十句话里有八句在钦佩他。他一身铠甲伟岸,眉宇间英气逼人,十足英雄气概。塔塔顿时也明白了,敏木尔那绝色的前妻为何变心爱上了他,还为他将生死置之度外,直闯呼伦。
却垂下头抿唇不语,装作听不懂模样。
脖子上架来一把血迹未干的大刀,刀尖挑起她的下巴,眼前肃陵侯冷笑:“我知道你听懂了,说,在哪?”
塔塔犹是不语,哪怕她恐得瑟瑟打抖,只默然落泪——
她的哥哥丢弃她,她的丈夫把她从马上踢了下去,她落到敌军手里,就算交出文书又能有什麽好下场。呼伦人往日都是怎样侮辱玩弄那些被俘的女人的?她後背发麻,只觉不如干干净净,死在这肃陵侯刀下。
“住手,君侯,住手!”身後响起熟悉的声音。是他!塔塔心头悸动,脸上闪动生机,回头望。
果然,一匹黑色骏马踏雪奔来,马上的人一袭月色锦袍,拥着灰黑貂裘,腰间别一把折扇,从马上急跃而下,跌撞几步挡到塔塔面前。求褚策放过她。
褚策擡眉,玩味问:“你的?”
岳子期挠了会儿头:“算是吧。”
“行。”褚策慨然一笑。收刀,提起敏木尔的头,翻身上马去了。
欺负小寡妇本就不是他的做派。况这塔塔,虽不是大美人,却稚嫩小巧莫名招人心怜。杀她,他还真下不去手。岳子期既追着来讨,那还说什麽,给他好了。
只临去前,朝岳子期做了个手势。这哥俩的默契,岳子期瞬间明了,挥手示意他快走,转身抱了塔塔入怀。
“岳哥哥!”
塔塔被裹入貂裘里,浑身一暖,鼻尖嗅到他的体香,终于开口说话:”我害怕。”
“不怕,我这不是来了吗?”岳子期柔声宽慰,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
待她好一些,抱她上马,两人共乘一匹,到了岳子期安排好的屋中。
他烧了一满盆炭火,打热水给她泡脚,又端来滚烫茶汤喂她。陪着她安慰她,直到她睡去,才掖好被子,熄灯去了隔间。
这是塔塔头一回被岳子期这样温柔对待,以前他都不理她的,总是塔塔独自叽喳。但她并不快活,因一路上遇到了各样的咒骂。
战争结束,允阳王军清理战场,呼伦的残兵由绳索牵着缓缓前行,山南镇百姓纷纷出来,愤恨往他们身上扔粪球,吐口水。
俘虏们不敢有怨,只侧着身躲。却见塔塔,他们的公主,坐在高头大马上,被一个英俊的齐人男子亲昵抱着。
山南镇民也都认出她,碍于岳子期不敢朝她扔污秽之物,纷纷侧目,低声用恶毒的言语咒骂她。
“厄运啊!”一个呼伦老兵突然仰天呼号,“这不详的女子,一出生就带来了厄运!”
他说的是呼伦话,塔塔听懂了,正回头看,眼睛被岳子期遮住。一名允阳士兵举刀,斩下呼伦老兵的头,周围一片欢呼叫好。
塔塔顿时缩进岳子期怀里。但那声哀嚎,在她脑子里萦绕不去,甚至缠绕她一生。
後来她被称为“厄运的公主”,一生悲苦。而不详的女人是有罪的,人们一遍遍唾骂她,诅咒她,数她的罪状。
她一出生,父亲老呼伦可汗就被褚策削了首级。前後三嫁,每一任丈夫都兵败死他乡。第二任丈夫杀了她哥哥,篡位做大汗。又在她诞下死胎後,与格桑交战数次,均惨败收场。最後呼伦国灭,她被当做战利品,献给了格桑。
她的命运与她所诞生的极北之地一样苦寒,只有短暂的春天,便是遇到岳子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