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牢里面的己巳用狐疑的目光瞄了瞄他,他无奈之下,比了个“嘘”,而後将双手一合擡到头顶晃了晃,对己巳做了个类似叩拜的手势。
好在己巳没出声,那些狱卒也都是脑子好使的,直属上司是他,比起妖王更靠他吃饭,看他这样,估计明白他要躲人,谁也没揭穿他就在墙角那桌底下。
下来地牢的人还不少。
沈惊鸿数了数,五双腿。
“五百年前与我是一家人的沈将军呢?”
他再次听见了沈醉的声音,在极近处。
这话其实就是句玩笑。
相同姓氏的人之间经常说上这麽一句。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五百年前,他与沈醉拜堂成亲,的的确确成过一家人。再久之前,沈醉破壳之际,他就已经把那雏鸟当成了唯一的家人。
现下听见这句话,心口焰纹闹腾得更欢,沈惊鸿死死咬住唇,才咽下涌到嘴边儿的呜咽。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耳中传来衣料窸窣,他忍下不适,往前挪半步擡眼去看,猝然看见一名狱卒擡起手臂瞄准沈醉,那狱卒袖口露出锐利寒光,沈惊鸿来不及多想,猛地扑上去,一把扯下环在狱卒手臂上的袖箭!
危机解除,他头皮发麻地转过身——
三昧鸟丶朱十一丶鸣蛇丶九支夷齐齐睁大眼睛看他,只有沈醉是背对他。
眼看沈醉就要顺着这些人的视线转过身,沈惊鸿只能满心期望地看向九支夷!
千钧一发之际,九支夷“噗通”一声跪下来抱住沈醉的腿:“陛下!陛下你看着我,臣一时糊涂对陛下说错了话,求陛下宽恕!”
另一边,那狱卒毫不恋战,偷袭不成,直接跑向地牢出口,沈惊鸿立即转头去追。
沈醉其实听见了身後来回的脚步声,可他双腿被九支夷死死拽住,一时间也不好将九支夷踹出去。
九支夷慢慢松开手,跪直身体,主动解释起沈醉身後的脚步声:“陛下,刚刚狱卒换值,上一个狱卒跑得飞快。臣看见他跑,才想起来,营房开饭了,沈将军平时最喜欢吃饭了,每次都是一开饭第一个去营房,想必沈将军已经离开地牢去了营房吃饭!”
“最喜欢吃饭”这嗜好略显古怪,沈醉点了点头:“这又不是什麽大错,爱卿起来,我们去营房便是。”
说完,一擡眼发现他带来的鸣蛇丶三昧鸟,还有朱十一仍齐齐盯着他身後,于是回过头看了看,只有空荡荡的地牢出口,便问:“你们看什麽?”
“没什麽,看……换值。”鸣蛇道。
“是啊是啊,换值动作好快啊。”朱十一也说。
营房当然没有那位沈将军的影子。
九支夷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在这一会儿说在那,沈醉跟着九支夷把整个军营参观了一个遍,心里明净——那位沈将军是在故意躲他。
他瞧着九支夷满脑门的汗,好心道:“不急,沈将军定是军务繁忙,朕先去补三昧火。”
彩虹桥上,奄奄一息的三昧火重新烧出滔天之势,沈醉心里那本来只有些许的好奇也一下子烧至滔天。
这麽玩命地躲他,多半是跟他有纠葛,他只有五百年的记忆,想不出是何种纠葛,心中兴致盎然,连今早滞在胸口的压抑感都荡然消散。
这头,沈惊鸿一边追一边瞥了眼自个儿手上从那狱卒手腕扯下来的箭袋。
内里的短箭泛着特殊的紫光,短得像闹着玩,只有小指长,而且细如绣花针,再加上整个箭袋里里外外只有这一支箭——
淬了毒?
他拿到鼻下嗅嗅,除了箭袋皮上的膻味儿,没嗅出个所以然。
不知这是个什麽妖,跑起来快得吓人。
沈惊鸿正想着,险些撞上一片明晃晃的光——肩後的长发随他突然停下高高扬起,一缕发丝不慎碰上那光,当即被割成两段。
他眯起眼,这才看清拦住他的是一把硕大的长刀。
差一点撞刀刃上了。
“我同你说过,你要是敢对我们城主不好,我以後一定将你碎尸万段。”长刀一转,露出持刀的人,竟是三昧鸟。
三昧鸟将手中横着的子母刀直直指向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沈惊鸿挑了挑眉。
其实他想说“你还真说对了,今日正好十一月初三,是我祭日没错”,转念又想到五百年前的十一月初三是他和沈醉成亲的日子,心口又是一阵说不上好受还是难受的酸楚。
他打量着三昧鸟,弯了弯唇:“长高了呀少年。”
三昧鸟不吃他这一套,提刀一个箭步砍向他:“看刀!”
沈惊鸿躲开三昧鸟的刀,还腾出空暇点了下头:“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