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心吗。”沈清尘无念地应道。他早就提不起半点精神,不敢擡头向下看,即便繁复的装饰物挡了许多视线,但他知道自己父王总是在阶下某个方向看着——可他不能被看见的。
以这幅模样,在景行渊身边承欢。
于是一颦一举都像个生了锈的傀儡娃娃,十分别扭。
“傀儡心都在亢金军一处,如今管控万般严格,连朝廷的供给赏赐都要由孤亲自确认,哪儿能存在流通到他那般普通兵士手中。就算他是从洛南自己挖出来的……战上一场,也该早就没了活性,怎可能轮得到今日封官。”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什麽。”
景行渊微微擡眼,看他侧容脸色不改,蓦地讪笑,语气里是个另有其意:
“怕是景北河暗中栽培的人吧。他给自己找的退路,即便康镇安死了,也不至于手下六十万大军无归处,转投我帐下。有趣,我这傻弟弟啊,私下倒是学精明了不少。”
沈清尘没再表态,便是对他们之间的争锋相对并无兴趣的意思。
“不过还真不知他到底是哪边的人。出身,倒还颇为有趣。”
景行渊停下转着手持玉珠的动作,两手交叉,撑到桌上,微微沉眉。
沈清尘依旧嚼着糕点,在嘴里就把东西嚼烂的都以已经成了习惯,即便如此每日饮的汤药还是伤胃,没办法只能喝两份儿,一边伤着,一边喝着另一份养胃的药,倒也没出什麽大毛病。
只不过没太明白景行渊话里的意思。
既然都是陛下亲选的人了,怎麽还能与他有瓜葛,为他所用。
杜川保可算跟着小太监走到潜龙宫前。打早就闻到美食香气飘得远,一想自己从早上到这半下午的连口水都没喝,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瞧见流水席可是按耐不住。
这可是宫宴啊!能吃上一顿真就死而无憾了!
他深觉自己在两排大官儿诸侯面前走这一路,光是惊讶好奇的目光都快把自己看了个精光,倒还觉得真够面子,腰板挺直大步走了过去。
他昂首挺胸走到景北河跟前,才假意惺惺作态地仿着别人的样子掀开衣摆跪下,大嗓门地喊了句:
“末将杜川保,参见陛下!”
景北河蹙眉看了他片刻,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似的,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只是暗忖若他是康镇安亲选的人……
信使说他敢当街杀临州总镇,当不是一般的霸气。怎说徐恪都是景行渊把掐苍阑走廊的一大爪牙,就这麽死了,对他垄断南土行商路税的打击可不小,毕竟摄政王大半财务来源都是从此苛扣得来——
可以说,足以表忠心了。
“平身。”
杜川保一点儿都不担心他被认出来。他来摄政王府行刺那日,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把自己放进眼里过,就好像那眼睛长在沈清尘脸上了似的,一会儿含情脉脉,一会儿咬牙切齿,再说夜深天暗,贵人又多忘事,他不可能记得自己。
不过当下站起身略微擡头窥了一眼,景北河那天晚上带着黑纱,没想他真容果真有帝王相,坐镇龙椅毫不显得突兀,面容估计是随了妈,眉眼锋利中透着些文人善目的柔相,总体来说……
像极了历史书上的末代皇帝画像。
景北河习惯性地一扫景行渊,好奇他的眼色。然而摄政王却是连头都没擡,只是端坐着悠然饮酒,倒是“啪”一声杯盏碎裂,荡在殿里久荡不息,顿时连一殿的禁军内侍都侧了目过去!
沈清尘霍地起身,连退数步,只着袜衣踩在碎瓷上,染了满地的血,愣是连眉头都没皱半下,满面惊愕,他发抖的时候浑身银片响得清脆。
杜川保脸上笑意馀韵都还未散,也跟着扭头,直接撞见沈清尘穿着这麽一身跟游戏插画角色似的衣服。
他根本没想着今天面圣能见着他,还以为他该安逸待在他那什麽世子府里安然度日呢,还准备着近两天忙完,功成名就,大张旗鼓,高头大马的去找他。
景行渊眉尖一挑,回手抓住沈清尘的腕子,低声道:“坐下。”
景北河自然被这等动作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但也不敢外露,只在桌子後边把拳捏紧,怒气上涌,想着无论怎样也要给他这混蛋堂哥来个下马威才是。
“封!当朝柱国将位尚无人接继,小将杜川保临危受命,凭己之力胜百万大军,骁勇豪杰,朕特封尔为柱国将军,掌北安百万大军,即日赴任!”
“陛……下!”
“陛下,三思啊!”
群臣皆愕然抽气!不过区区下士,侥幸立功,经验浅薄,又是这般年轻,甚是连出身都不详,怎可忽然封作北安柱国啊!
“陛下,切勿莽撞冲动行事!仅凭巧合功勋,便封其柱国,怕是难平北安武将人心呐陛下!”
万康决然拱手出列阻止,然而怒上心头的景北河见他唯一还能信任的太傅竟也要出言香拦,更是背信感如山压垮,愤然起身,与诸侯百官面前怒声道:
“朕要封朕的将军,你们都拦得什麽!”
于是百官惶惶再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摄政王身上,望他能出手阻拦,却不想景行渊只是微微擡眸,拾着填了口菜,无动于衷。
便是默认。
大内总管意识到再这般尴尬下去,陛下怕是会当着百官文武丢了面子,机灵地小跑下阶,埋头深恭,说:“将军,速速听封呐?”
“将……将军?”
“哎呦,将军!您没事儿吧!”
“啊……啊?封什麽?什麽事儿?”杜川保猛地回神,眨巴眨巴眼。
“将军,鼻……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