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和煦的午后,三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记忆里永无止境的夏天悄悄溜走。“咳咳咳咳咳——”从胸部蜿蜒而上的疼痛,喉咙中干涩火热的滋味愈发难受。“危聿!柏安!”他挣扎着起身,神色迷茫而恐惧。灰白色的墙体散布几道裂痕,陌生的环境中只有他一个人。记忆回笼至那片黑暗的森林深处。“危哥!我不走——”“危聿,我们不能就这么扔下你!”“齐先筑,柏安,听从我的命令,我是任务负责人,这片树林必须要两个人行动,你们听明白了没?”“现在下山,越快越好,去找镇子里的人来救我们,拖得越久,死的人就越多。”“走啊!”柏安咬紧牙关,狠狠拽住他的胳膊。齐先筑视线模糊,被拽得踉踉跄跄,最后看到的是危聿的背影。他挡在他们的身后,右臂渗出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放心吧大娘,还有气。”邬昀探出来的手指缩了回去。“小伙子睡了好久,真的不会有事吗?”刘大娘还是有点担心,在男人的脸上左看右看。“还没醒,要不现在就送去医疗所看看吧?”远处的刘大叔插嘴道。他一条腿上缠着绷带,新做的拐杖用得还不顺手。“您放心吧,他只是脱力睡着了。”邬昀伸手掀起男人的衣服仔细检查起来,终于在某处找到了他料想中的痕迹。“还注射了某种药剂,您别担心了,我以前在医疗所待过一阵子,您就去忙吧,我帮您看着就行。”邬昀替男人盖好被子。“谢谢你啊,小邬,真是太麻烦了。”刘大娘在阁楼跟刘大叔讲话,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你腿都这样了,消停几天吧,别又累伤了。”“我省得,我省得,等小伙子醒了,我们要好好谢他,救命恩人呐。”“我知道,回头你把要跟小嘉说的话想好,我报给小邬,让他去古水镇送信的时候带过去。”“叫小王捎着我过去多好,为什么非得写信?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啊?”“要么说你傻呢,那边现在是泛花区,咱们想过也过不去。”“你从哪碰见的抄录员?没想到真能遇见现在还干这活的人,稀奇啊。”“还不是队长叫家属去敲钟,那天简直倒了大霉,没走几步就在那边山上遇见花种,要不是路上碰见小邬,怕是这条命就要搭出去了。”“乖乖哟,怪不得这两天巡逻的人数量这么多,原来是到散播期了。”听见二人声音逐渐消失,邬昀这才取出一截细小的针。男人还在昏睡中,他的右臂被缠了厚厚的纱布,那道狰狞的伤口格外可怖。邬昀很在意这件事,但追问并不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回答。最开始这几人与他相遇的时候,全都没有佩戴面罩,这对踏足高度污染的深花区的人来说,无异于慢性自杀。除非他们跟自己的情况差不多,都对花粉免疫。现在是个好机会调查清楚。尤其是这个叫危聿的男人,看上去是他们的头儿。男人躺着的床紧贴墙面,邬昀绕到另一侧掀开被角,危聿的左手无意识垂在身侧,离自己颇有些距离。看着他那只被缠得严密的右手,邬昀有些出神。他想起了男人晕倒前对自己的叮嘱。算了,他是个好人,那还是采他另一只手的血吧。邬昀扶着床边,身体阴影笼罩在男人身上,他屏住呼吸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取血针刺破手指的瞬间,睡梦中的男人眉头微皱,他立即用棉签接住了那颗血珠。就在他刚要起身的时候,危聿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几乎是本能间做出的反应,危聿全身的肌肉紧绷,想要立即掐住对方的脖子,将人擒拿起来。无数次经过实训的磨砺,他们被要求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反应,并且立刻做出决策。稍微慢一步,就有可能因为被花种袭击而死去。可他迟疑了,因为他对上了那个人的脸。这是张极为出色的面孔,与男人普遍的阳刚俊毅不同,显得更加斯文秀气,却好像蒙在一层看不清的雾里。他还留着半长发,鬓边的发丝垂落,眼镜搭在鼻梁。等危聿反应过来的时候,邬昀已经被他按在了并不松软的床上,头被迫悬在半空中,腰背撞在了床沿处,磕得发出一声闷响。邬昀感受到自己的脖颈被极其有力的手掐住,甚至来不及因腰背处的疼痛而惊呼,呼吸节奏已经逐步紊乱,太阳穴猛烈地乱跳。他只好两只手拽着那条胳膊,悬挂在外的恐惧和窒息感让他眼前模糊而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