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暖符起作用了。”阿离答道。“走吧。”阿离反手拉住祁渊,“继续向前,马上就能到了。”“一直走,就不会冷了。”少女的语音在前面响起,分明是轻快的,可她脱口而出的那一瞬,却像是如释重负般终于能大呼一口热气,又像是就要将一件深埋于心底的大事解决时的英勇无畏,祁渊盯着她的背影,走快两步与她并肩。祁渊总是能将阿离看透,因为深入骨髓的爱。“阿离,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敲响昆仑钟后,两人在山门外等待。阿离扭过头,和祁渊的眼神在半空交汇,想逃,但是不能,会被看出来的。“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神仙。”“还有吗?”“你这张脸,肯定很招人喜欢。”“祁渊。”“除了我,你不要喜欢别人,好吗?”阿离在强颜欢笑。心中像忽然落下千斤巨石,祁渊放弃了逼迫,唇边翕动,吐出一口白雾,“好。”昆仑山弟子终于应了钟声前来,这是一位年轻的弟子,他引两人上山,询问了他们的来意之后,将两间客房收拾好供他们居住。上山时,一个醉醺醺的老头突然拉住了祁渊,几人停下脚步,阿离见年轻弟子用一副意外的神情说道:“五长老?你怎么在这儿?”说完就要伸手去扶,谁知五长老一把推开他,指着祁渊笑喊道:“季无尘,你是季无尘!你怎么回来了?”听见这个早已死去的名字时,阿离的心跳忽的停了一拍,像十里春风过境,分明狂风暴雨,走时却可以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看不见你了,哈哈哈哈!”五长老的笑音不绝于耳,阿离怔了怔,心中恍然发觉真相,原来,当年被欺骗的人里,只有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季无尘是假的,但阿离却不知道。只有她,傻傻地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雪山里也有月亮。今日十五,是满月。“忽然发觉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百年过去了。”阿离要了一壶酒,修行之人辟谷不吃酒,昆仑山里只有五长老的住处有酒,但这酒水清洌,像山泉,独独不似酒。阿离不明白为何五长老可以喝醉。而她不能。祁渊陪在旁边,为阿离披上了一件厚披风。“百年啊,季无尘死在了一百年前,那日的场景,就好像还在昨日一样。”阿离为了季无尘走遍天南地北,看遍世间美景。可从南到北,她不曾回过头看一眼曾经和季无尘一同行经的路程。因为阿离怕。怕想起季无尘,怕季无尘没办法履行约定,没办法回到她的身边。后来,季无尘变成了祁渊,那位高高在上却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的神仙。阿离猛然起身,身体因为一时间没站稳摇晃了一下,祁渊上前扶住她,神情紧张。“季无尘。”阿离脱口而出的名字,祁渊却没办法回应。“你喜欢他?”为什么不说‘我’?阿离看着祁渊,道:“我最喜欢季无尘。当初许愿时,我说,我想和季无尘成亲。”“你是季无尘吗?”像终于撕开薄膜,云雾散开,最真实的模样显露于人前。祁渊终于读懂了这些天来阿离的拒绝,如果是季无尘站在阿离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季无尘,如果是祁渊,她会犹豫要不要把他当作仇人,要不要将他千刀万剐,如果是祁渊,他在阿离手上只能获得一个生存的机会。然后是犹豫不定。犹豫的喜欢和爱。不是坚定不移、始终如一的爱。祁渊如鲠在喉,“祁渊和季无尘究竟有哪里不一样?长相、习惯,有哪处不一样?”“没有不一样,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自己就是季无尘呢?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会说,季无尘死了,季无尘不在了,季无尘是假的……”“为什么祁渊不是季无尘呢?”阿离的肩头剧烈地颤抖,她眼中蓄满泪水,借着酒意将沉闷已久的心绪吐露。可祁渊却不能像往常一般拥抱她,回答她,身份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的灵魂囚禁。神仙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这是开天辟地时天道定好的。而凡人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这是由凡人自己规定的。就像季无尘可以只做季无尘,做好季无尘,而祁渊注定不能成为季无尘一样。祁渊可以给阿离很多很多的爱,却不能给和季无尘一般无二的爱。看着面前哭到崩溃的小妖,悬在半空的手始终没能落下,这是唯一一次,祁渊不敢碰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