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是被亲娘抛弃和怨恨的人,但还是换了说辞。这样听起来很可怜,他讨厌被人可怜。“锦繁想要你活着,你便给我好好活着。”谢之晏脚步缓而轻,出了厢房。屋里又安静了下来,仿佛无人来过。屈着一条腿坐在窗台上的小影人谪仙,听尽了这人对着一个梦魇少年的自言自语,背靠窗壁摇头,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人晚膳前威胁,大半夜的边威胁边送药,真是拧巴啊。他看了一眼月光落在脸上的榻上少年,其脸上的神色可真是丰富。梦里应当是相当的精彩,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除非折腾他梦境的人先出来。算了,在这里守着他们吧。李知行靠着窗而坐,周身披着银辉,脑中本回忆着谢之晏所写的文字笔录,却不知怎的,想起了扈三娘,脑中闪过她冲自己眨的那一眼,又想起她浑身是血的模样。谪仙甩了甩头,抬头望向隐入云中的明月,喃喃道:“也不三娘如何了?”对月兴叹之后,李知行再看向床榻时,床边出现了两个影人,无声无息的,睁着两双大眼对着他。李知行被吓了一大跳,从窗台写飘下,叶青盏眼疾手快,将人捞住,放在手心中,小声道:“仙人,你怎么变小了?”“我不变小怎么窃读?”李知行抱臂站在叶青盏的手心,佯装生气道,“你二人何时从梦里出来的,看了本仙多久?”“在你说‘也不知三娘如何了’的时候。”叶青盏笑着答,看着谪仙脸一点一点地变红,正想再调笑几句时,有人朝她伸出了手。一旁的闻故将叶青盏手中的“掌中仙”捏着领子,略带嫌弃地提起。谪仙被人钳制着,四肢挣扎,闻故置若罔闻,毫不留情地在半空松开了手。“你重。”“她手会疼。”如浮尘一般荡在空中的仙人被气笑了,不再挣扎,不慌不忙施法,变大站到了地上,想要仗着身量高敲一敲少年的脑袋,却被他偏头躲过了。闻故一侧目,便看到了方才没注意到的白瓷小瓶。这瓷瓶,他在谢之晏的书案上看到过,便问:“谢之晏来过?”李知行认命地收回了手,点头道:“嗯,来过,留下一瓶药,说了些拧巴的话走了。”叶青盏处于两人的中间,懵得像口不会出气的锅,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的,她好生羡慕。伸手拿过药瓶,打开后轻嗅,闻故道。“这药谢之晏给我用过,是治腿伤的。”话落,叶青盏踮着脚,也凑上来闻了闻,有特殊的柑橘味,含着清淡茶香,这药黎英给她讲过,是治疗腿伤的奇药。“很好的药。”她也道。闻故看着这药,只觉自己愈发地看不懂凡人了。这几日谢之晏逼着他练功,每次练完都是一身青肿,回屋后却总能在床头看到这小小的药瓶。他的心头总是感到一股异样,练功带来的躁意在这刺鼻的味道中淡了些许,体内的阴煞却越发的翻江倒海,想要生吞活剥了他,似乎怕晚一步,他就要如何了似的。他更不懂,明明恨这少年恨得牙痒痒,却又在半夜给人来送伤药。“谢公子不是很讨厌阿羊吗?为何还要送药给他。”叶青盏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他是忽然想通了吗?”她看向谪仙,一副“求赐教”的神情,闻故也将目光转向他,一贯淡漠的眼似乎有了温度。李知行看着两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解,片刻后,看了一眼榻上的人,轻声道:“人快醒了,出去说。”闻故将药瓶重新放入睡梦中人的枕边,点了下他的额头,跟上先行一步的两人。出了房门,谪仙便施法将三人都变成了小影人,又带着两位小娃爬上了叶府后院的一棵大槐树,在树干坐定后,三人开始整合了解到的情况。叶青盏不懂为何要在初夏时节跑来树上喂蚊子,在树枝上坐好后,拉着闻故的胳膊生怕自己掉下去,问:“为何不去屋里说?”“去谁的屋?”“你的屋里有花娘,他屋里有谢之晏,我屋里有青淮又偏,你俩一来一回天都亮了,就在这树上说,说完各回各屋睡觉!”李知行坐好后,又抱臂道:“快说说你俩在人梦里怎么折腾的,看到了什么?”“探灵应该能探到一个人的过往。”探灵,是以梦为延伸,寻迹溯源,将入梦者的灵识和梦者的灵识相连,以此借助外力在梦中重塑过往。此方法适用于活人,梦中活人也算。但鬼不行,他们连梦都做不出,更遑论灵识四散,搭不起灵桥。叶青盏点了点头,道:“梦里画面转得快,但几乎囊括了阿羊遇到赵班主之前重要人的生节点,拼一拼凑得出他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