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这小哥哥是呛水了吗?”叶青盏问。赵锦繁正想要答,却听一旁的谢之晏冷哼了一声,先开口道:“谁知道哪来的野小子,死鬼一样躺在竹溪东岸的青石上,”瞥了一眼少年的腿,“血都止了,还不醒。”又转头对班主说,“锦繁,他肯定活不成了,你就听我的,把这人扔这吧。”“谢之晏你有没有善心!”赵锦繁生气,音调拔高了些许,“气死我了,你不要再说了,”又转头看向李知行,“先生,他还有救吗?”忽然被人喊,本悄悄听着二人吵架的李知行先看了一眼被训斥的小公子,正欲说话,却见地上的影人有了动静。“咳——”黑衣影人吐出了胸腔的积水,睁开了眼,身子从地上弹起。“你醒了?”赵锦繁喜出望外,一旁的谢之晏在彻底看清少年的长相后,满脸阴云密布。影人少年郎方才闭着眼,就让人觉着相貌非同一般的俊秀,薄唇挺鼻,这下睁开了眼,一双丹凤眼茫然又惊愕地看向人时,就像小羊受惊了般,眼尾还晕着红,不由得让人怜惜。李知行看着他,在赵班主看不见的地方轻晃动脑袋,心道:这幻境中的影人,皮真是一张比一张好看。一旁的叶青盏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衣影人,既为他的清醒开心,又暗自叹了一口气:与谪仙的想法并无二致,她也想着这影人此时出现在去往岁安县的路上,定然于青淮的前世记忆是有关的,她本想依照他的长相来判断一番,说不定这忽然出现的影人就是青淮本人呢。然而终究是她想多了——在这儿幻境中,人人都是一张皮,且大多都是一张好看的皮。影人的面容虽不尽不同,但相比真人音容笑貌的千差万别,差异便显得小多了。不说别的,这里长得相像的影人就有两人:谢之晏和这未知名的少年郎,都生了一双丹凤眼,又都白净俊美,雌雄莫辨,只不过前者换下小生的戏服后,多了些公子哥的贵气,后者穿着黑衣粗布,更多一些市井气。更甚之,下了戏台,这些影人穿的服饰也都相差不大,皆是素衣粗布、窄袖褶裙,或方巾包头或木簪冠发,脸上的妆容也近乎于无。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张没有着色的白茬影人,实难辨认。叶青盏看向认真举着幡的小少年,一脸郁闷:这样怎么辨认哪个是青淮啊!她这副模样落在闻故眼里,也叫他蹙眉。“你们是谁?”少年虚弱地询问声唤回了各有所思的几人,他又轻咳几声,从地上艰难地撑着胳膊坐起。面对少年的提问,爽朗热情惯了的赵锦繁笑着应道:“我叫赵锦繁,是‘岁和班’的班主。你晕倒在水边,是他——”她指了指身后满脸不悦的谢之晏,“谢之晏,谢公子先看见的你。”眼中无任何感激,在听到“岁和班”三个字后,少年的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扫了一眼围着的人——高矮胖瘦不一,青年少女孩童皆有。眼中的恨意越发的明晰,他咬牙问:“戏子?”“你们——都是戏子?”质问里满满都是轻蔑,一语既出,四座哑然。赵锦繁带笑的唇角骤然冷了下来,如蓄冰雪,往前走了一步,弯腰问:“戏子怎么了?”不等少年答,谢之晏也阴着脸往前走一迈,凤眸低垂,居高临下地问:“是戏子,当如何?”“你们……”少年对上两人酿着狂风骤雨的眼神,忽然喷出一口血,倒头又栽了下去。“哈?”火药味十足的对峙夏然而止,作壁上观的谪仙连忙跑上前去,扣住少年的脉搏。脉象很乱,气息也不平稳。“气急攻心。”他说。赵锦繁和谢之晏相视一眼,前者赶忙喊了一句:“阿狼和……”妙云和脆乔辛苦了一路,要是再让二人抬着这少年走一路,她实在不忍。便喊了身子骨还算结实的阿狼,迟疑了一瞬又看向身侧的人,“谢之晏你——”“我不会救他。”谢之晏甩了甩衣袖,“他不配。”后负手而去。李知行生怕抬人这活落在自己身上,急中生智冲着青淮喊了句:“好徒儿,快来!”一直默默立于树荫下,旁观着一切的青淮,被谪仙叫喊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呆滞了一刹后,才将手中的幡交给谪仙,走向地上躺着的人。闻故现在本是戏班的人,哪怕心中万般不情愿,也只得照做。只是——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一袭黑衣的少年,和他是同类人。安静了半晌的花娘,方才也是被气狠了,扶着腰问:“班主,为何非得救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