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且回头望那抱在一起鼾声如雷的校尉和小沙弥两人,口中又缓缓道:
“而所‘交攻’者,乃同为官之异己。既同为官者必是相熟相知。交攻虽并非初心,然获利于党众……”那宋粲随了那禅师眼光望去,见两人酣睡,倒是不晓得这禅师说这“交攻”看着两人干嘛?
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便又听得济尘禅师道:
“却如这棋局,每每阴诡异常,夺人生死。官场亦是如此,害人妻女子嗣之策者则常有。此谓‘薪火不停,识行交攻’……”
此言,且是让那宋粲听罢冷汗直流。
说这官场,且为一人荣辱,便赌却一家三族生死也不为过。
也曾见过身边官宦因罪流放,家中男丁充军为奴,女眷押教坊为乐为妓者甚多。如有自戕者,必寻其三族之人顶之。
别人说不得个根苗,但看那边搂着小沙弥酣睡的校尉便是一个管中窥豹也。
其父本是一路经略、军侯家的公子,那荣华富贵便是一个打娘胎里就有。
然,却因其父被人查了一个“贪墨”判了一个弃市。自家便被人夺去了那到手的富贵,且被充了一个奴籍留在京中,由人观瞻任人驱遣,且以儆效尤。
终因不堪折辱而病卧街头,死生无人敢问。幸有父亲施救,但仍不可脱奴籍,便恳请父亲纳了奴籍做
;了宋家的家奴。
心下想罢,便又是一身的冷汗,遂叹了口气道:
“知性交攻……较之战场刀剑相向,在这官场,却更为阴险狠毒百倍不止……”叹罢,又望那禅师道:
“如此说来,那郎中被贬逐出京果真幸甚也……”那禅师听罢点头道:
“善哉善哉……郎中被贬如我出家。然,较之令尊,只可为‘断’而不可谓‘戒’……”
词话听得那宋粲又是一个疑惑不解,连忙拱手,道:
“何为‘断’?又何为‘戒’?禅师点解。”那禅师不回,又推杯,望了那宋粲,轻笑道:
“断者,如将军所言,以形制性也。戒者:乃以性施行。”
那宋粲听罢便又是一个瞠目。心道:合着这“戒”就是由着性子来啊!这话听着咋这么玄乎?心内埋怨道:老家伙,我年纪尚小,莫要往坏里教我。
其实这句话也好理解,倒不是那禅师诚心要教坏了宋粲。
这玩意说白了跟戒烟一样。没烟抽不叫戒烟,那叫断顿。真正的戒烟是你在我面前随便抽,我也不馋。你给我让烟,我就接着,拿在手里把玩也好,放在桌上也好,别耳朵上也好,反正我就是不抽。闻见烟味就挠嗓子眼肯定是戒不掉的。只有心里不想抽了,才能真正的戒掉。
见宋粲如此顽皮的表情,那禅师倒是收起笑脸,正色问:
“为何戒?”倒是此问让那宋粲哑口。心道,大家讨论麽,怎么的就突然急头白脸的?像刚才一样,心平气和的不好麽?这吓的我一身的汗!
饶是心下抱怨了,却见那禅师看向那佛龛之侧,遂闭目,水滴木鱼石,两耳闻听那“哚哚”之声。口中道:
“人欲如水不可抗,且无穷尽矣。以身断水则愚,水过心不动,则定。”
此话且是让宋粲心下一个不明觉厉,然,能做到“心不动”倒是个难缠。别说白天这心眼活动的厉害,即便是睡着了做梦,这心也是一个歇不下来的!且是一个左思右想亦是一个不解,又问那禅师:
“心不动?”话一出口,倒是心下想来,怎的能让心不动?即便是一个心盲之人,也会想个吃喝活命吧?别说人,草木也有个向光而生!刚想又问,却听那禅师道:
“然,如此,水便是水,石便是石。你便是你,欲便是欲。此谓‘戒’生‘定’也”那禅师说罢,又回眼望那宋粲,惭愧道:
“此乃贫僧不及令尊之处。”倒是一番话让那宋粲又开始咔咔的挠头,心下且是不能将这禅师之言与家中大人联系起来。便是一个口中喃喃:
“水便是水?”那禅师推茶,道:
“身于阴诡之地,却能秉持心性,诸恶不作,众善奉行,收发由性,过往由心。此谓“戒”,非禅学大家者何为?”
此话,且是让那宋粲停下了挠头,呆呆的望了那禅师。然心下且是理解了家中大人因何施恩于人,却又拒人千里。倒不是因为那祖训有言。只不过是不想与这“法灭经尽”之中,陪同那些个“贡高求名,虚显雅步”的人演戏罢了。
想罢,便又喃喃自语道:
“水便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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