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万籁俱寂。老屋里,只有林辰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万俟泽如同雕像般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身体沉浸在黑暗中,脑袋却在推演明日夜晚的行动计划,寻找可能突破的点。
对方可能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放大审视:无论是潜入路线、埋伏地点、还是夜枭可能采取的手段以及突情况的应对,要确保张教授的安全,他该如何做,如果可以,最好是抓对方一个现行甚至反追踪那个上线……
但他必须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因为如果失败了,这个国家承受不起,所以这个任务的紧迫点就在这里。
完善的世界规则下,就算是任务者也不能随意乱来,他必须遵循这个世界的法则,用这个世界允许的方法去解决问题。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床上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伴随着一声压抑,带着痛楚的轻哼。
万俟泽立刻从沉思中回神,目光投向床上躺着的人儿。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林辰似乎被伤口的疼痛折磨着,正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眉头紧紧皱起,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疼?”万俟泽起身,走到床边,抬手轻轻擦掉他额间的冷汗,轻声问道。
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林辰被突然响在耳边的声音惊醒,他立刻睁开眼睛,但看到是韩泽后,紧张的神情又放松下来,他吸着气小声道:“……嗯……脚……脚疼……”
应该是麻药的效果过去了。
万俟泽没有说什么,转身去灶台边兑了点温水,又拿过一条干净的布巾浸湿拧干,走回床边。他小心地掀开被子,将温热的湿毛巾敷在林辰肿起的脚踝上。
温热的毛巾缓解了脚踝上的部分疼痛,林辰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他看着韩泽在黑暗中为他忙碌的身影,心里那股暖流又涌了上来,但随即又爬满了不安和愧疚。
“韩同志……对、对不起……”他小声嗫嚅着,“给你……添这么多麻烦……还、还用了你那么金贵的药……”
“没什么。”万俟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手下动作不停,轻轻调整着毛巾的位置,“你带来的消息,比这些金贵无数倍。”
他怎么会去责怪一个善良的孩子呢?尽管有些笨拙。
这话让林辰愣了一下,随即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那是被肯定的羞赧,也是对事后的后怕。
“我……我当时太害怕了……就、就只想赶紧去告诉你……”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万俟泽抬眼看了他一下,月光下,少年的眼睛因为疼痛噙满了泪水,一双清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可怜的小兽,万俟泽怔愣了一下,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划过,但是没有抓住。
低头看着脚踝上的毛巾,他继续补充道,“比大多数人都勇敢。”
这不是安慰,是事实。
在那种极致的恐惧下,能做出报信的决定并为此付诸行动,已经是做出了巨大的勇气了。
他真的很勇敢。
林辰似乎被这句直白的肯定击中了心口,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过了好一会儿,才极轻地说:“……我……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他们……再害人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朴素而坚定的正义感。
万俟泽敷药的手微微一顿。他看着林辰低垂的头顶,心中那片因为任务和杀戮而变得冷硬的地方,似乎被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
“嗯。”他应了一声,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脚踝上,仿佛随口问道,“为什么这么怕陈老四?”
这个问题让林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刚刚放松一点的神经又再次绷紧起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万俟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用颤抖的气声说:“……他……他不一样……很……可怕……”
“怎么不一样?”万俟泽追问,语气很平静,他试图引导着他说出更多。
“……眼神……看人的眼神……像……像山里的狼……冷的……”林辰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还、还有……有一次……很晚了……我……我饿得睡不着……想去自留地看看有没有漏下的地瓜……”
他顿住了,呼吸变得急促,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