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是皇宫这幅绮丽画卷背面最丑陋的脓疮。
兰溪提着一盏小小的羊角灯,跟在一名面无表情的老太监身后,走在阴冷潮湿的石道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菌、血腥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恶臭,熏得她几欲作呕。两侧的牢房里,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和锁链拖动的声响,像地府里的鬼魅在低语。
这就是皇权最赤裸的背面。
兰溪握紧了袖中那支冰凉的乌木簪,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白。
这簪子是她的投名状,也是随时能要了她小命的催命符。她怕得浑身冷,可心底深处,却有一簇被逼到绝境后燃起的火焰,烧得她无比清醒。
想活下去,就得比鬼更狠。这是白若曦教她的,也是这吃人的皇宫教她的。
“到了。”
老太监在一间还算干净的独立牢房前停下,用钥匙打开了沉重的铁锁。
“有劳公公。”兰溪递上一锭银子,老太监不动声色地收下,便抱着手臂退到了远处阴影里,把空间留给了她。
牢房里,曾经风光无限的欣婕妤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一身华服已经脏污不堪,头凌乱,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分婕妤的体面。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像一只受惊的野兽,眼中先是迸出希冀的光,但在看清来人是兰溪后,那光芒又迅被鄙夷和愤怒取代。
“是你?一个贱婢也敢来见本宫?”欣婕妤挣扎着坐直身体,试图维持着自己可笑的尊严,“是太后娘娘让你来的吗?她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兰溪没有走近,只站在牢门口,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欣婕妤,我们娘娘让奴婢给您带句话。”她的声音很平,没有丝毫波澜,“她说,太后娘娘远在感业寺清修,为您祈福。您的呼救声太小,怕是传不到那边去。”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欣婕妤的希望之火上。
她愣住了,随即疯狂地摇头:“不!不可能!太后娘娘不会不管我的!你胡说!白若曦让你来动摇我的,是不是?”
“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兰溪从袖中缓缓拿出那支黑色的鸢尾花簪,在灯光下展示给她看,“娘娘还让奴婢给您带了件礼物。”
欣婕妤的目光被那支诡异的黑簪子吸引,眼中满是困惑。
“这簪子,淬了‘七日绝’。”兰溪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毒的冰锥,一字一句凿进欣婕妤的耳朵里,“无色无味,见血封喉。唯一的解药,只在瑶华宫。”
欣婕妤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
“你……白若曦她想杀我灭口!她好狠毒的心!”
“娘娘若想您死,又何必多此一举?”兰溪冷笑一声,拿着簪子走到牢房的铁栏边。
在欣婕妤惊恐的注视下,她用簪尖,在那粗糙的铁栏上轻轻划了一下。
“滋啦——”
一声轻微的腐蚀声响起,一缕极细的黑烟升起,那坚硬的铁栏上,竟留下了一道清晰的、黑的划痕。
欣婕妤吓得倒吸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魔鬼……你们都是魔鬼!”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
“欣婕妤,您现在有两条路。”兰溪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一条,是带着您对太后的忠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被所有人遗忘,悄无声息地烂掉。”
她顿了顿,将那支乌木簪从栏杆的缝隙里,扔到了欣婕妤的脚边。
“另一条,是把您的忠诚,换给一个能让您活下去,甚至……能让您报仇的人。”
簪子落在稻草上,那朵黑色的鸢尾花,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正对着她幽幽地绽放。
欣婕妤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她死死地盯着那支簪子,粗重地喘息着。
被抛弃的怨恨,对死亡的恐惧,和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在她心中疯狂交战。
白若曦,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人,她是个能看穿一切的妖孽!太后远在天边,可白若曦的屠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良久,欣婕妤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她抬起头,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我……我该怎么做?”她声音沙哑,充满了绝望。
兰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娘娘说,您想通了,就用它梳头。待到天亮,它会是您重见天日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