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沈烬被兰心推醒。
土炕上的潮气浸透棉絮,她后颈沾着冰冷的水痕,像被人用湿帕子反复擦拭过。
兰心红着眼眶,手指正揪着她袖口:"王妃,冷公公来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踹开,冷公公捏着拂尘晃进来,青灰色的太监服上沾着灶房的油星子。
他斜睨着缩在炕角的两人,拂尘尖儿戳了戳地上的破陶碗:"昨儿给的糙米饭都没动?
嫌寒碜?"
兰心慌忙跪下来,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出闷响:"公公饶命,是是这饭里有霉味,王妃吃了要犯病的"
"犯病?"冷公公突然笑出声,拂尘"啪"地甩在兰心肩头,"这冷宫里的主子娘娘,哪个没犯过病?
上回那陈美人,咳血咳得染红了半面墙,最后不也裹着草席拖出去了?"他俯下身,浑浊的眼珠几乎贴到沈烬面上,"小娘子,我劝你识相些——这宫里的炭盆、新被、热汤饭,可都是要拿银钱换的。"
沈烬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腕间银镯。
那是她被押入冷宫前,贴身藏在衣襟里的最后一件物件。
兰心急得直抹泪,她却忽然抬眼,声线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公公说的是,只是我被禁足得急,身上实在没带什么值钱东西。"
冷公公的笑僵在脸上,拂尘尖儿又往她心口戳了戳:"没银钱?
那金镯子、玉坠子总能凑两件吧?"
"真没有。"沈烬摇头,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响,"连这镯子,还是陪嫁时兰心拿私房钱打的。"
冷公公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突然抓起兰心的手,指甲盖儿掐进她腕子:"小丫头片子,当老子好糊弄?
你们沈家满门抄斩前,没给你家主子藏点体己?"
兰心疼得直抽气,却咬着牙摇头:"真真没了!
抄家那日,连夫人的簪子都被搜走了"
"好个嘴硬的!"冷公公甩了兰心一个耳光,转身就要走,"行啊,今儿起你们就喝凉水啃霉饼,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求爷爷我!"
门"砰"地撞上,兰心捂着火辣辣的脸扑进沈烬怀里,抽噎声像断了线的珠子:"王妃,都是兰心没用要是夫人还在,定不会让您受这委屈"
沈烬拍着她后背,目光扫过墙角结满蛛网的铜盆。
那是昨夜她们接雨水用的,水面漂着几片烂叶,映出她苍白的脸。
前世沈家满门血溅玉阶时,她也是这样抱着母亲的尸身,听着官兵砸门的声音。
那时候她就明白,眼泪救不了人,能救自己的,只有脑子。
"兰心,去把窗台上的包裹拿来。"她轻声道。
兰心抹了把泪,从窗台下拖出个布包。
那是她们被押入冷宫时,宫娥们扔进来的,里面积了半寸厚的灰。
沈烬抖开布包,里面只有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衫,和一个雕花檀木盒——那是她母亲的妆匣,抄家时被她藏在房梁上,后来兰心冒险偷了出来。
打开妆匣,里面躺着一对翡翠耳坠,半块羊脂玉牌,还有枚褪色的丝帕。
沈烬拈起那丝帕,帕角绣着朵残梅,是母亲的手迹。
兰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王妃,这是夫人最后给您绣的帕子,不能"
"嘘。"沈烬将丝帕叠好,"冷公公要的不是钱,是个由头。
这些旧物虽不值钱,却能让他觉得我们还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