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吧。”
又过片刻,新帝才闭了闭眼,让跪地的两人起身。
而在他们起身的刹那,内室忽而传来一道短促的叫声。
女子叫声刺耳尖利,像长满尖锐的木棒一下下捶在人心上。
新帝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无比,他的目光在惠妃身上一顿:“惠妃随朕进去,余下的在此等候。”
眼见他进了内室,盛锦水全身卸力般全身发软,险些连站都站不稳。
“阿锦。”萧南山一惊,忙伸手扶住,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没多久,内室里再次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虚弱得叫人听不真切,可其中的伤心难过却骗不了人。
在哀怨的哭声里,萧南山沉着脸揣度新帝的心思。
从前他是皇子,或许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
可多年的隐忍蛰伏,早将他锻造成一个冷峻无情的帝王。
朝堂上的萧、贺之争,后宫的惠、贤之斗,究其根本都不过是他手里维持平衡,玩弄权术的棋子。
至于新帝对自己,萧南山冷眼旁观,清醒地知道对方给予的种种荣宠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温情作祟。
片刻后,内室的呜咽声逐渐弱了下去。
随即是鱼贯而出的宫人,铜盆里的清水被染成了血红色,搭在盆边的素帕上一团团红到发黑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盛锦水抿着唇,她畏惧厌恶贺璋,也曾想过报复贺家一切权势的来源。
可真等见到贤嫔小产,生死一线时她还是无法做到漠视人命,就算是与自己有仇怨的恶人也一样。
身后响起一阵珠帘撩起时的脆响,回过身去就见是新帝与惠妃。
他眼中的伤痛还没彻底消散,威严的帝王沉着脸,竟露出一丝疲态。
再如何不喜,想着打压贺家与贤嫔,都无法抹灭骨血里的感情。
新帝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且其中一个还不愿认祖归宗,而今即将再有一个孩子,他怎会不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贤嫔小产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险些让人以为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哀痛不过是错觉。
“陛下节哀。”惠妃白了脸,跪下时眼底还蓄着泪。
盛锦水和萧南山对视一眼,相继跪了下去。
新帝没看跪地的三人一眼,只点了点方才为贤嫔诊治的太医,道:“你说。”
太医早被吓得两股战战,慌忙伏跪在地,一五一十道:“娘娘已非青春年少,自诊出身孕就有滑胎迹象,卧床将养至今才算安稳。可三日前,殿内有宫人回禀说娘娘偶感肚疼,臣为之诊脉,惊觉又有滑胎迹象,用过药才安稳下来,今早却又突然血崩。方才诊断,臣推测应是误用了活血化瘀之物。”
太医说完,额上冷汗直流。
新帝不置可否,不过深深看他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向另一侧,继续道:“贤嫔怀有身孕,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在他注视下,殿内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各个脸色苍白,噤若寒蝉。
自登基之后,新帝就是雷霆手段,不过相比对前朝官员的严苛,他对宫人们算得上宽容。
见无人敢应,他指了宫人中年岁最大的那个,让她来说。
被钦点的宫人姓施,在边州时就随侍贤嫔左右,被宫人们尊称为施姑姑。
第194章第194章单衾
不知是被新帝吓的,还是为贤嫔难过,施姑姑抖如筛糠,结巴道:“陛下明察,自晓得娘娘怀有身孕,宫中上下皆是欢喜,平日里的吃穿更是加倍小心,唯恐怠慢了娘娘及其腹中孩儿。”
“既然如你所言如此小心,为何贤嫔还会出事!”新帝蓦然看向她,神色晦暗不明。
施姑姑被吓了一跳,哪还记得为自己辩解,只喃喃重复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她失了心神,眼见再问不出什么来,新帝愈发不耐。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抬手就要发落施姑姑,却见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忽然扬声道:“陛下!老奴想起来了,三日前娘娘从惠妃那得了一盒胭脂。早前太医每日请脉都无大碍,可在那日之后,娘娘就时常腹痛难忍,如今想来,定是胭脂的缘故!”
听了施姑姑所言,盛锦水只觉心惊。
来时福德就已在萧家言明胭脂之事,如今新帝却装作若无其事,让太医又将诊断细说了一遍,随即才是施姑姑陈情,道明原委。
帝心果真深不可测,贤嫔小产,方才还在内室疼得死去活来,祈求新帝为自己主持公道。
再转眼,新帝就给她身边的管事姑姑设局,显然是不信她。
“福德。”
新帝一声吩咐,福德取出瓷罐,上前问施姑姑:“仔细瞧瞧,这是不是你说的胭脂?”
施姑姑忙直起身来,凑近仔细端详。
胭脂已被用过,边缘落了些细粉。
再看瓷罐,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开口道:“能否让老奴瞧瞧罐底?”
福德回头请示,见新帝点头才将罐底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