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他还稳坐钓鱼台,而今却是彻底变了脸色。
盛怒之下,端坐高位的他一甩衣袖,随手拣起书案上的金镇纸砸了过去。
他可是在边州历练过的,手劲不小。金镇纸砸在虞大人额上,当即磕出血。
他说道萧家几句,新帝尚且能忍,可骂到萧南山头上就再难维持面上的平静了。
见今上真动了肝火,不说被砸得头晕眼花,身形不稳的虞大人,就连本在暗处的沈维楠等人都齐齐跪下,忙呼:“陛下息怒”。
而其中最煎熬的莫过于虞大人,方才见新帝不语,他以为是自己猜对了圣心,猜测新帝早对萧家生出嫌隙,正好借恩科之事敲打一二。
如今冷静下来,才惊觉自己是被萧南山气晕了头,竟在御前口出狂言。
“老臣一时糊涂,御前失仪,万望陛下恕罪!”虞大人跪伏在地,此时倒收敛了自己不紧不慢的性子,连声开口求饶,“可老臣为陛下,为社稷之心千真万确,不敢作假。”
“一时糊涂?好个一时糊涂!”新帝站起身来,脸上怒容依旧,“朕念你三朝老臣,就算文采学识在朝中皆属末流,也愿破例提你做了副考官。如今你就是如此回报朕的,胡乱攀扯,殿前放肆,真当朕不敢收拾你们吗!”
话说一半,虞大人眼前就已阵阵发晕,垂首瞧着近在眼前的明黄绣龙鞋面,不敢发出一点气声。
殿上众人跪倒一片,更是噤若寒蝉。
“竖子尔敢?他也是你配骂的!”新帝仍不见息怒,要不是虞大人年事已高,只怕一脚就要踹下去了。
新帝心里,萧南山是他儿子,那就是皇子,都说君臣君臣,萧南山是君那虞大人就是臣。臣子当众辱骂君主,和犯上谋逆有什么分别?
虞大人还不知自己触了逆鳞,只以为今上恼怒的还是殿前失仪那档子事,当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是求饶又哭诉自己如何劳苦功高,如何为国事鞠躬尽瘁。
可此时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新帝挥挥手,当即有侍卫入内,左右将人擒住。
“既觉此次恩科有舞弊之嫌,那就彻查到底,”他勉强压下火气,冷声道,“南山说的不错,就先从你的子侄门生开始查起。”
虞大人年事已高,又被侍卫架着,猛然听到噩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朝堂上下,身家清白,从未有过作奸犯科之事的才属凤毛麟角。
就是眼前新帝,也不敢说自己在做皇子时守正不阿,从不徇私。
何况是在前朝那般不正之风下,仍能保全自身的虞家。
等虞大人被侍卫拖行出去,新帝坐回高处的龙椅上,一锤定音:“刘玉青识见超卓,笔底生花,当点为状元。”
“陛下,”萧南山忽而道,“今日虞大人之言并非空穴来风,朝廷举士当以才学论高低。不若将今次一甲的会试及殿试卷子誊抄一遍,张贴于黄榜之侧,好叫天下读书人共勉。”
闻言,新帝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点头赞道:“南山思虑周全,就依你说的去办。”
盛安洄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殿内发生的一切,盛锦水仔细听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直等回了萧府也不见松。
虞大人获罪下狱,此事瞒不长久。
他历经三朝,门生故旧无数,追查下来盘根错节,一两日内定得不出什么结果。
朝中也有人想打听其中细节,不过那日殿上几人讳莫如深,不肯漏
一点口风。
虞家上下更是终日忐忑,全没了章法。
新帝也是好定力,将人下狱后隐忍不发,只让心腹暗中查探。
旁人不知深浅,几日后不见发作虞家,就以为雷声大雨点小。猜测是虞大人言行无状惹恼今上,被关几日小惩大诫罢了。
朝堂之事波诡云谲,犹如藏在水底的暗流,稍一牵扯就让人万劫不复。
但若站在岸边,就只能见一片平静水面,无波无痕。
第192章第192章游街
虞家之事尚未分明,暂且不提。
眼下能搅动中州这潭死水的,唯有琼林宴后的状元游街。
早在放榜前,沿街茶肆酒楼的好位子就被哄抢一空。
就连往日里骄矜的贵女们都牟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就为亲眼见这场打马游街的热闹。
启蒙恩师摘得魁首,尽管殿试之时生了些波折,但盛安洄还是不想错过。
可惜他不知中州规矩,等想到这茬时沿街空位早以高价赁出。
好在不老春就在游街的必经之路上,盛锦水做主歇业一日,叫他终于不用头疼。
一早,铺子外就停了几辆马车。
除盛锦水等人,还有来凑趣的沈行喻,崔馨月夫妇及林妙言。
因有未出阁的贵女,二楼的雅座用画屏隔开。男子们聚在一处,盛锦水则与林妙言她们同坐。
而最自在的莫过于盛安洄和沈行喻,两个半大小子像猴儿般坐不住,带着几个小厮在长街上张望。
他们走后,男子那桌就只剩下了萧南山和李静尘。
从前萧南山深居简出,又有才子之名,是中州各家子弟的典范。
李静尘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却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究其原因就是年少读书时,不管是长辈还是学堂夫子,总以他为例鞭策自己。
可读书这事除了勤奋,也要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