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锦水自觉不是什么圣人,看他吃瘪只觉得痛快,可偏偏要压着心里的痛快不能笑出声来,还要装作一副体贴的模样,“舅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如说出来,让做晚辈的替您想想办法。”
或许是真的走投无路,现下见她开口,金大力竟忘了自己先前是怎么对待盛家姐弟的,以为她会真心帮自己,“黄县令昨日离任了。”
话刚说出口,金大力的脸就黑了下来。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盛锦水还是要装作惊讶的模样,“怎么会!前阵子黄大人不还宴请了县里诸多商家,怎么悄无声息的就走了呢?”
不过选在上巳日离开倒也聪明,只要装作出游踏青,分几辆马车先后出城,就算阵仗再大也不会引起怀疑。
她好似没看到金大力越发阴沉的脸色,继续在他心口捅刀,“再说你与黄大人是连襟,舅舅怎么连他离任的消息都不知道。”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金大力就像点燃的爆竹,拍案咬牙道,“都怪姓姚的贱人!”
盛锦水懒得追问他口中“姓姚的贱人”究竟是自己的发妻还是妻妹。
反正不管是谁,经过此事金大力和姚氏都已彻底翻脸,只怕往后的日子不会安生。
想罢,盛锦水只静静等他将自己的脾气压下。
等对方冷静了些,才开口道:“钱的事我帮不上忙。”
盛家姐弟已是金大力最后的退路,有关他在外欠下巨额赌债的事早有风声传出,也就自家人还被蒙在鼓里。
赌债还没着落,他为了傍上黄县令又向钱庄借了不少钱。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因他时常在外显摆自家与黄县令的亲近,得以被赌坊主人高看一眼,充当中间人替对方送了几次孝敬,这样算下来又是几百两。
开赌坊的有几个是好相与的,黄县令一跑,没得到任何好处的赌坊主人定然不肯吃亏,迟早会找他要说法。
一想到欠下的银两,金大力就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冷汗从额前滑落,与雨水交融,他如今只剩下盛锦水这根救命稻草,绝不可能再放手。
“怎么会帮不上!”早
就走投无路的金大力突然双眼一亮,赤红的眼底满是找到出路的疯狂,“你这宅子和铺子值钱,抵出去也能有个二、三百两。”
自以为想到办法的男人哪会顾及旁人的死活,他紧紧抓住盛锦水的手腕,急切道:“你帮帮舅舅,等度过难关我定会把钱还你。”
赌徒的话怎么能信,盛锦水的手腕被抓得生疼,一时却又抽不出来。
她一直知道金大力无耻,但没想到他会无耻到这地步,放着自己名下的宅子铺子不动,反倒让外甥女给自己筹钱,亏他开得了这个口。
别说春绿听不下去,饶是心中早有成算的盛锦水都不禁怒从中来。
这时候还好声好气地哄着反倒会让对方起疑,盛锦水沉着脸,用另一只手提起茶壶,毫不留情地将热水浇在金大力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背上。
“嘶!”金大力被烫得松手。
不等他发火,盛锦水先发制人,“舅舅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留着自家的宅子和金氏布庄不动,竟要我帮你还债。可惜你晚了一步,不管宅子还是铺子我都已经抵出去了。”
听到这话,还想发作的金大力一顿,惊诧之后就是不信,“抵出去了?你什么时候抵出去的!”
“准备开佩芷轩的时候就抵出去了,除了从金家拿回的五十两,我手上只有卖糕点赚来的钱。”盛锦水一点不怕被他戳穿,“这么些银子连买点好些的沉香都不够,我无处筹钱自然只能将仅有的宅子铺子抵出去。”
这时候金大力也不管手背火辣辣的疼了,指着盛锦水的鼻子就开始咒骂,“你这败家的东西,当初就不该让你自立门户,竟将老子的东西都败光了!”
“金大力!”盛锦水方才也被波及到一些,滚烫的水珠溅在柔嫩的肌肤上,留下显眼的红痕。
此时她也顾不上疼了,拍案而起气势汹汹道:“宅子和铺子都是阿娘阿爹留给我的,与你与金家没有一点关系!”
在崔家历练多年,发怒的时候自有几分逼人的威仪。
金大力被她吓住,气势陡然一弱,等回过神来再想开口已经迟了。
“你!你给老子等着,要是被我发现说谎,有你好果子吃!”一分钱没要到,反倒吃了挂落,金大力徒劳地说着威吓的话,却只能暂且撤退。
望着他冲进雨幕的背影,春绿啐了一口,宝贝似的抱起钱匣,藏回柜台后。
等做完这一切,心里又不免担心,抿唇问道:“姑娘,他还会再来吗?”
“会。”盛锦水垂眸,总觉得事情已经偏离自己的掌控。
前世金大力虽也输得倾家荡产,不得不变卖名下产业,最后甚至拿自己抵债。可再走投无路,他也不曾像方才那样,满眼的疯魔与恨意,像是想和自己同归于尽。
也是,前世的黄县令可没有被调离清泉县,而金大力欠下的也只有赌债,没有宴席上的孝敬。
连唐夫人都准备了五百两,他的怕是只多不少,难怪一副被逼到绝路的模样。
本来,盛锦水是想让忠伯扮作外来商贾,以合伙做生意的名义让金大力将布庄抵给自己,现下她却是不敢让忠伯去冒这个险了。
可金氏布庄是外祖的心血,不论是被拿去抵债还是贱卖,她都心有不甘。
坐着想了又想,原先的计划依旧可行,只是不能让忠伯去做,而是要找真的外乡人,免得被抓住把柄,再闹出什么事来。
但她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不管是盛家的亲友还是合作的陈记等人,金大力都是认得的,并不适合在此时出面。
望着街上还在下的倾盆大雨,盛锦水眼前突然闪过一双清冷的眸子,她沉吟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对身侧春绿道:“今日不做生意了,我们回家。”
第76章第76章求助(捉虫,可不看)……
说是回家,到最后盛锦水却是站在林家门外。
想起林琢玉清冷却真挚的双眸,生平第一次,她向除盛家之外的人起了求助的心思。
春绿撑着伞,偏头看清她眼中的迟疑。
跟在姑娘身边的时日不算长,但也摸清了些她的脾气。
在春绿看来,盛锦水是个顶顶奇怪的姑娘,虽也是在家人爱护下长大,但在与人相处时总会不觉划下一道清晰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