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归一道主22
◎物外烟霞客,尘中求道人◎
次日,越殊从石室中离开时,除了记忆,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墙壁上的道法心得、储物袋中的灵晶法器……一切都原模原样地被他保留了下来,留待下一个有缘人。
对此,戒灵徐昭简直是十二万分的不解:“……你这不是入宝山却空手而归吗?”
这不符合他带越殊来开启秘藏的初衷。
越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最宝贵的知识已经在这里,如何算是空手而归?”
他的话发自肺腑。
在徐无涯的遗物中,最宝贵的无疑便是道法传承还有他的日记,这两样遗物都帮助越殊进一步理解沧海界的规则——无论是现实世界的规则,还是天地的大道法则。
倘若他没有转生之前的记忆,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小界修士,有幸“飞升”来到沧海界,试问此时大概会面临怎样的窘境?
他会听闻筑基之上有金丹、元婴、化神,然而没有功法,没有传承,该如何前进?
是,他天资横溢,或许有机会拜入某个正道宗门,受到栽培,重续修行之路。然而,更大的可能却是作为不被信任的外来者,即便付出再多也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宗门嫡系俯首可得之物,来自下界的他却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有一丝机会。
而这甚至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糟糕一些则是不被宗门收容,只能沦为散修,四处奔波,用生命追寻一线机缘。若是撞大运得到前辈传承,兴许逆天改命。
更糟糕的是落入魔道,在养蛊一样的环境中野蛮生长,践踏他人,抑或被人践踏。
然而,对于“转生者”越殊来说,境况有截然不同。在修真这条路上,他或许只是“萌新”,其他的道路上,他却走过很远,甚至已经走到了足以开宗立派的境界,曾经有亿兆生灵沿着他所开辟的道路前进。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境界与沧海界的上古圣贤等同,只是所走的道路不尽相同。
一法通,万法通。
正如天才语言学家可以拿着一本词典,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一门陌生的外语,甚至近进一步了解这门语言体系背后的文明。
越殊不需要拜入什么宗门,或是寻找什么上古仙人传承,哪怕手头只有练气与筑基两个基础境界的功法,他也有能力凭借自悟更进一步,走上通往更高境界的道路。
这无疑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而徐无涯留下的道法传承缩短了这一过程——越殊的智慧是火,道法却是柴薪,固然少量柴薪就能燃烧,但越多火势越大。收集的道法越多,越殊自己开路越顺遂。
徐昭渐渐听明白了:“道法传承的确是最珍贵的,但也不至于舍此之外无他物罢?须知修真之道,外物同样不可或缺啊!只说太清宗的华渊天君,若非掌教之子,自幼资源如山如海,未必能够成就化神!”
“他的路与我不同。”越殊微微摇头,“修真之道,不过是引灵气入体,悟大道炼神。从前我受限于天地灵气匮乏、道法传承断绝,如今却没有这些困扰,大道可期,又何必贪得无厌?你既然有无涯真人的记忆,就该知道他留下秘藏的初衷,与其搬空此地,不妨惠及更多后来者……”
“……于我而言,这些外物不是必须。于下一个后来者而言,或许是天降甘霖。”
这样说着,他甚至代替当初死得仓促、没来得及设下重重考验的徐无涯完善了对方的计划。包括但不限于在通往石室的路上设置幻阵,利用现有材料炼制守门傀儡——连手法都是现学徐无涯的炼器笔记,结合昔日在下界鬼市淘到的傀儡术——等等一系列手段考验后来者的心性和天赋。
一旦有人能通过考验打开石室的大门,他将获得的不仅仅是徐无涯留下的遗物,还有越殊留下的惊喜彩蛋,作为通关奖励。
越殊本身对天赋倒不是很看重,只是尊重徐无涯的“遗愿”——他希望继承他遗泽的人至少在炼器方面不是一窍不通的朽木。因此越殊设置了一点对炼器天赋的门槛。
越殊重点设置的考验针对心性。
毕竟他的通关奖励不能落到不值得的人手里。这个人可以一心求道,不拔一毛以利天下,却不能丧心病狂,损天下以利己。否则的话,他今日之举岂不是助纣为虐?
布置好一切,越殊沿着来时的路离开,细雨霏霏的清晨,他踏上返回小镇的道路。
前往西海群岛的路恰好经过这座无名的小镇,当越殊再次来到这里,眼前所见又是与三天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空荡荡的街道上纸钱飘飞,长风从一头吹到另一头,便带动漫天苍白的纸钱卷成了一道龙卷。
纸钱汇聚的龙卷风仿佛吹走了每一名镇民脸上的笑容,将天地染上一层惨白之色。
若说家家户户都悬着白灯笼,那是夸张描写,但每三五户必有一户缟素却是实情。
哭声与哀乐声像是打翻的调料混在一起,绝望与悲痛被烹饪成肴。此时,它们热气腾腾地摆在越殊面前,看他是否敢品尝。
离开不过三日,仿佛三载春秋。
越殊沉默地走在纸钱纷飞的街道上,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寄宿的客栈门口。一道小小的身影坐在客栈的门槛上,怔怔出着神。她乌黑的发簪着一朵永不凋零的冰晶花。
蓦然间,小姑娘眼前一亮。
漫天飞舞的纸钱中,少年道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像是沐风浴雪而来。
被叫住的越殊停下脚步。
小姑娘一溜烟跨过门槛不见踪影,很快气喘吁吁跑出来,将一枚小木匣举到他面前,眼巴巴望向他:“解哥哥,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可不可以帮我找阿父回家?”
越殊一时默然。
小姑娘急忙又将手往上举了举。
“这是我攒下来的全部家当……都给你做路费!我只想阿父回家……呜……”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所有的言语都被哭泣覆盖,整张脸都变得湿漉漉的。
蓦然,她颤抖的小手被另一只手的温度覆盖,头顶也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此事我应下了。”
无需询问前因,既然应了小芸的请托,越殊一定说到做到*,生得其人,死得其尸。
至于该如何找到一个他素未谋面甚至大概率已经过世的陌生人?越殊微微垂眸,漆黑的眼底映照出小姑娘白里透红的小脸。
在他的视线中,一切万物都已淡去,密密麻麻的丝线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大网,笼罩于天地之间,串联着数不清的生灵……
因果之线,网罗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