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和佣人熟门熟路推来轮椅,将老太太抱进去,并向言漱礼恭敬颔首,用德语请示了句什么。言漱礼简短回应,示意他们回去休息。
电视屏幕没有关。
进度条还在继续滚动。
七岁的队伍前锋Leon在足球场上摔了一跤,手臂擦伤了。惨兮兮的。但是他最终还是踢进了球,赢得了比赛。言幼薇在场边为他欢呼,他一副冷淡又神气的表情,对着镜头比了个手势。
“小屁孩。好拽。”李絮似笑非笑抿了抿唇。
言漱礼肩并肩坐回她身边,没有反驳,大约自己也这么认为。
李絮笑着笑着,看着录像的时间线慢慢往后推移。从他的七岁、八岁、到经历剧变的九岁。心脏慢慢落下去。再也无法勉强笑出来。
很难分辨出这究竟是什么心情,羡慕、嫉妒、恻隐、怜悯,或许兼而有之。
有一个很俗气的词,叫“心疼”。
说出口的份量轻飘飘的,很不稳重。但胜在切实,也不傲慢。仿佛自己的心与对方牵连在一起。一个稍有起伏,另一个就随之摇撼。
那股熟悉的苦凉气息近在咫尺,李絮捉住言漱礼骨节分明的手,感觉自己更深地触碰到了他不流血的伤口。
亦如一道生人勿近的禁制被揭开。
他允许她彻底翻阅自己的从前,亦即表示,她被赋予了某种彻底伤害或抚慰他的权力。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段影像播放完毕。文件跳转。屏幕蓦地出现一双少年人的身影。
钴蓝夜空底下,霓虹塔闪耀,肖邦的离别曲隐隐约约传来,趋近于无。十六七岁的李絮和言漱礼在玫瑰园中旋转起舞。
好意外。
居然是以这种形式见到这段视频。
“我还是第一次看。”李絮微微讶异,挑眉瞧他,“当时拍完,都没机会看看拍成什么样。幸好没有很丑。”
“是你急着要走。”言漱礼面无表情看她,“我要送你回家。你又不肯。”
李絮装模作样“哇”一声,“当时哪敢跟你待在一起?跳个舞就已经很紧张了。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该怎么办。”
“看见最好。”言漱礼不以为意,咬字极轻,又极清晰,“那我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让他们闭嘴了。不用假借他人名义。”
李絮蹙了蹙眉,没理解,“…什么意思?”
言漱礼也不解释。话讲一半,吊人胃口,又缄默不语。完全没有跟她一起继续追忆青春的打算。
李絮却非要得到答案,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行望入那双藏匿秘密的琥珀眼,“什么意思,你讲清楚。”
言漱礼表情冷淡,侧脸在她柔软的手心里蹭了蹭,“字面意思。”
忽而灵光一闪。
“该不会——“有些不可思议地,李絮试探着问,“当时那些人突然之间就转了性,只有口头上冷嘲热讽,没再做什么实质性的行为。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陈彧吧?”
言漱礼扣住她腕骨,不肯看她,视线转向屏幕里青涩昳丽的少女,冷声冷气道,“不然呢。只有你会认为陈彧说话管用。”
平白无故得了一句数落。
李絮也不恼,意识因酒意而微微沸腾,胸腔扑通扑通,骤觉心动得厉害。
往事帧帧从脑海中掠过,不知还有多少被她遗漏、被他掩盖的细节。
“…Fabien讲得没错。”沉默好久,李絮声音好轻地,又再想起那句评价,“言漱礼,你这人真的很奇怪。”
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表达。
维持着表里不一的冷漠,与居高临下的自尊心。
倘若李絮今天没有突发奇想地追问,他大概永远都不会主动告诉她。
言漱礼不置可否,在失真的离别曲中,撩起薄薄眼皮睇她一眼。
“你有好到哪里去吗。”
他很不绅士地反击,用指腹摁碾着那枚唇环,声音冷冷的,又携几分指控,“前脚跟我表完白,后脚就随随便便跟那种废物在一起。李絮,你这人真的很善变。”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维持一个将吻未吻的姿势。亲密地。亲昵地。
言漱礼身上的费洛蒙,混合融化的冰与清苦的烟草,随着沉坠的视线,像琥珀轻轻裹住她。
李絮本来想解释,时间线才不是这样。
后来想想,又没有。
她微微仰头,迎上去,在他唇边胡乱啄了一下。
“那我们半斤八两。”
她掺杂私心,不太客观,甚或是寻求认同般下结论,“也算般配吧。”
第43章是漂亮。
43
洗漱过后。
言漱礼赤着肩膊,拎了风筒从浴室出来,发现李絮不见了踪影,没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