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七姑娘适时打断,“不若派我身边的南枝同去,都是女子,想来也好说话。”
“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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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没跑多远,赶车的一时说肚儿疼,要解手。一时说着了风寒头疼,需要歇一歇。
这般,等天黑了,二人才堪堪出城。管家与南枝到的时候,正巧见陈妈妈与那车夫吵架,“你个生不出儿子的贱种,拿我钱的时候就样样都好,如今要使力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好,真该让老天降一道雷劈死你。”
再骂,“黑心肝,本来这会儿应该去到猴儿镇了,结果还差的远,你要不会赶车你早说,日日在我跟前晃悠,还以为你多能干。”
见他挖了挖耳朵,一副漠不关心地样子,陈妈妈越骂越起劲儿,“瞧你一身腱子肉,中看不中用,想必在床上也是个不行的废物,嫁给你的婆娘可是遭老罪了,舒坦的滋味都没碰过……”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安着呢,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稍稍平复心情。只她的快活还不到一刻钟,管家带去的老爹们就把她抓住了。
被扭着手臂,陈妈妈却还不停嘴,骂赶车的,“你个遭瘟玩意,我没有亏待你,你竟东拉西扯,坏我的事儿。”她满心绝望,正想着待会儿以甚么借口逃脱。
回去的路上,南枝凑在她耳边说道:“主子们都知道了,以我来看,妈妈还是请罪为好。若是扛着不说,只怕剥皮抽筋下地狱也不能轻易善了。”
剥皮抽筋,下地狱……配上南枝阴沉沉的语气,陈妈妈眼前浮现出生动的画面:青面獠牙的阎王爷在生死簿上划掉了她的名字,对牛头马面说,把她的皮拨下来给我当毯子,她的筋骨就炖大补汤。
一个激灵,陈妈妈瘫软了,喃喃自语道:“我说,我都说,饶我一命就好。”
见她这样,南枝手指拂过荷包,指尖还残留着不清晰的草药味,搭配在一起,能使人心神不定,惊惧茫然。
“你与她说甚么?”管家问,南枝扬着笑脸回答道:“跟她说,老老实实认错就好,别惹了老夫人不悦。”
“合该如此。”管家点点头。
马车上,南枝瞥了自个的荷包一眼,嘴角勾起浅浅的一抹笑,又撩帘子看外头骑着高头大马的几个人,视线落在枣红色的马儿身上,暗自思索:她有没有机会学骑马?
技多不压身麽!
琢磨着回去与七姑娘提一嘴,想着想着,便回到了李知州府上。
正走入福寿堂,便看见两个小厮拿了两条三指宽的木棍,可巧从陈妈妈面前经过,木棍用了很久,上边残留着一些暗黑色的血污,让人入眼就想吐。
陈妈妈已然开始怕了。
福寿堂里坐了不少人,五老爷等得不耐烦,“把我叫来也不顶用,内宅的事,我一个爷们插手?”
老夫人不说话,大夫人话里藏棉针,“到底准备分家了,你那夫人又尚且没解禁足,七姑娘又太小,不是只有你才能把事?何况,你本来也闲着,过来多些与母亲说说话也好。”
至于暂时管事的两位姨娘,可不能入眼。
南枝走在后头,先行礼,听得上头传来七姑娘俏生生的话,“陈妈妈,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可知道这事的严重?父亲与伯母都在这里,你可有话要说?”
陈妈妈抬头一看,五老爷正看她,吃人一般的神色,她两股战战,脑子糊成浆糊一般,已然不能冷静思考,不住地求饶道:“奴婢,奴婢错了,求主子们饶命。”她砰砰磕头,像是不觉得疼痛。
“还不原原本本说出来。”五老爷近日不顺心,瞧谁都是吊着眼,今日因为一个奴仆被喊到福寿堂,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全都冲着陈妈妈而去。
也就给陈妈妈造成了一种错觉:这是在兴师问罪!
“老爷,老爷,奴婢错了,这都是夫人的话意思,与奴婢无关,奴婢也不知曾劝过夫人,让她就此收手,可夫人非但不听,还把奴婢狠狠骂了一顿,说我背主,之后奴婢就不敢再多说。”陈妈妈这话不知想了多久,开口就是给自己脱罪,只是她低头,所以丝毫没有发觉几位主子一脸莫名的神情。
怎的又与五夫人扯上关系了?
但老夫人与大夫人都是人精,也不反驳,甚至老夫人还肃着脸,冷着语气继续责问,“如此,你还不如实道来,前后我们都知道了,你也别想为自个开脱,要是你老实,说不准我还能留你一命,若是
有大出入,仔细你的皮!”
果真与南枝说的一样,会被扒皮。陈妈妈愈发不能呼吸,浑身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颤抖着声音说道:“夫人、夫人让奴婢为老爷送的补汤里头,有额外的作用。”
“是甚么!”五老爷一听这事与他有关,登时顾不得风度,起身到陈妈妈跟前,黑着脸询问。
“能,能让老爷您的身子表面日益强壮,内里却愈来愈虚弱,那药已经有五年了,按照原先所想,最多八年……”
何况五老爷坚持在外头玩女人,说不定哪天就死在外面,旁人还以为他是酒色所伤,这才丢了命。
显然,在场的众人都想到了这一层,老夫人当场就被气到昏迷,五老爷则是一脚踹上陈妈妈肩膀,大叫着吩咐,“来人来人,把这个恶毒的贱婢拉出去打死。”
七姑娘劝他,“父亲,这事想必只有夫人身边的人才知道,松露不在了,莲春当了姨娘,现下还有身孕,只得陈妈妈一个知情者作人证,不若暂且留她一命。”
如此,劝住了怒发冲冠的五老爷,任谁突然得知自己性命有忧都冷静不下来,况且是五老爷这等喜欢沾花惹草的风流种子?
福寿堂乱糟糟,琉璃早让人去请李知州回来主事,还有其他的老爷夫人,也一并请来。
常年侯在后罩房的大夫也到了,正给老夫人把脉,说她气血上涌,伤脑伤心。待施了针,半个时辰后,老夫人幽幽转醒,半边手与嘴不听使唤,俨然有些偏瘫。
才到的李知州一脸焦急,“母亲,母亲,您还认得我麽?”还不等老夫人有回应,他又命令管家,“去开库房,把所有的人参找出来,务必给老夫人匀气。”
他出去上任,生怕老夫人就这样去了,守孝三年,丢了这大好的前程。
他面上紧张,活似一个孝子。
老夫人一边身子不受控制,只能用右侧的手指着陈妈妈,含混不清的说道:“把吴、五夫人,那个贱、人喊来。”更甚因为自己偏瘫,她对五夫人恨意又多了一层。
“母亲您放心。”大夫人安抚,转身与曾妈妈说道:“去把五夫人押过来。”
“大夫人。”二夫人上前一步,尚且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她拧眉,作出关心老夫人的神态,实则内心在想:不会影响到分家吧?
各怀鬼胎的人焦急着,只能在这凝固焦灼的气氛里安静地等待。
五夫人被带来时,那三种害五老爷的药也呈了上来,同时,还有城内有名有姓的大夫们瞧过了这几种药,其中一个正好去过极南之地,识得这种毒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