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那些嚼舌
根子乱猜疑姑娘的奴仆,都给我拖出去,狠狠打十棍子,再扣半年月例,以后谁再说七姑娘克母不详,且等着。”老夫人动了怒,谁也不敢求情,包括陈妈妈在内的几个奴仆被带走,也没有走远,就在青竹轩门口支了长条椅子,把人按住了打。
一行人早出了竹林,此刻站在院子里,老夫人把七姑娘搂住,瞧了眼被扶着的南枝,满意地问道:“你眼疾手快,又忠心,合该多些你这样的才好,你叫甚么。”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名叫南枝,不敢居功。”那一脚力度大,南枝只觉得腹部火辣辣地疼,不用看都知道,定是青紫一片。
她自个也在心里嘀咕,五老爷竟这般狠心,对着女儿也能丝毫不留情面,七姑娘爹不疼娘不爱,活脱脱一可怜小白菜。
“祖母,她便是鲤鱼池救了孙女的那个,沉稳着呢。”七姑娘有心为南枝邀功,“进院子一个月左右,学会了点茶还有看账本子,能力不错。”
“哟,竟是这样,不错。”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南枝,又说道:“回头琉璃带她去库房,选几件物件,不拘甚么,除了这个外,另外赏她五十两银子,往后府中奴仆个个像她,我也就不用愁了。”
重赏南枝,也是为了让府中这些懒骨头警醒点,认真当差才能出头有赏赐。
“祖母,我还想换身衣裳收拾些物件才去福寿堂,还请祖母先行几步。”七姑娘说。
主子在前奴仆在后,陆陆续续离开了青竹轩,七姑娘看向南枝,“可疼?翠平,快些去找大夫,叫个医女。也不知伤到骨头没有,你何苦替我挡了?”
她早已在腹中塞了软布软纸,可怜南枝,甚么都不知道,反应却快人一步。
要说不触动那是假话,这意料之外的事儿,真真切切当面发生了,教她感动十分,也愈发觉得南枝可靠。
“快解了衣裳我看看。”七姑娘话音刚落,南枝还没来得及害羞呢,就被围着的秋扇解了衣带,那边满月也拿了药油来。
她皮肤白,所以一团青黑色便格外显眼,甚至青中带红,煞是可怖。
“诶呀。”秋扇不忍,想骂两句,可忍住了。这要是踢在姑娘身上,将养几个月都养不回来。
“流云,你做甚面白唇青,吓着了?”满月如今跟流云感情好着,也关心她。
“没有。”流云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七姑娘与南枝,手脚冰凉,浑身都被寒冰冻住一般,教她不能呼吸。
为何……为何……
医女替南枝看了,“没有伤到筋骨,皮肉伤,不过得日日搓药,最好用力,把淤青揉散。”
南枝最怕疼,闻言忙不迭开口,“姑娘,我觉得慢慢来也行,不必揉。”
“便随你。”七姑娘无奈摇摇头。
“今儿的事,你跟我说说。”待南枝上了药,七姑娘这才问。
南枝一一细说,自然,给流云下药粉的事没提,免得让人觉得她心机深沉,得不偿失。
“听从姑娘的吩咐……”
流云霎时跌坐在地,整个人失魂落魄,秋扇与翠平忍不住,想上前扒拉她,“姑娘哪里对你不好?你也不看看,在五房里,也就咱们姑娘最是良善,你家中父母有事,是姑娘给了银子去抓药,你及笄时,姑娘也随了一份大礼,甚至许诺你出嫁,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不让你丢脸,这些你都忘了?”
满月没什么心眼,流云虽然有时候糊弄她,但论及她的安危后半生,她也不会坐视不理,故而这会子,她也为她辩解,“会不会是误会了?流云,你说话呀。”
“你快起来,说句话,姑娘不会怪你的。”
尽管知道渺茫,可满月还是那样祈求,比流云还要急切,甚至眼中带泪,或许是她明白,等待流云的是什么。
南枝保持无起伏的语气说完了整件事,高光点留给七姑娘,总之就是“都是按照七姑娘的吩咐去完成”。
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药油味道,流云忽然凄惨一笑,跪直身体,与七姑娘对视,“若姑娘早早露出这番成算,奴婢也不至于单为夫人办事。夫人曾说,这差事办好了,把奴婢调出青竹轩,去正院当差,还教奴婢给管事当娘子,再赐奴婢一间两进的小宅子,往后日子体面安稳。”
“她还允诺,我的孩子不入奴籍,往后可以当个正经人。”
她为何另谋他主?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照七姑娘的性子,往后也不会有甚大前程,说句不好听的,就七姑娘这样的品性,旁人只怕把她卖了,她都不敢支一声。
而五夫人,给的是眼前能触摸到的东西,那才是实在。
“我无话辩解,还请姑娘责罚。”直到此时,她那张圆圆的脸蛋依旧给人一种好相处的感觉,只是神情冷漠。
“你这样,倒让我有几分敬佩。”七姑娘感叹,如果流云一味为自己求情,她反而低看她。
况且,按照前世的发展,其实她的选择也没有错。她还记得,出府被送去选秀的时候,是流云来办这事,她穿金戴银,面色红润,俨然一派管事的气派,过得比她好多了。
“我不会处罚你,既然是五夫人给你前程,那便由她来处置你。”七姑娘说罢,流云却脸色骤变,哀求道:“姑娘,姑娘,看在奴婢服侍了您一场的份上,您就处置奴婢吧。”
五夫人心里有多狠辣,没人比她更清楚,落在五夫人手里,还不如一头撞死。
“你侍奉我一场,却也能狠下心,在背后捅刀子。”烛火一跳,七姑娘神思飘远,不禁回忆到上辈子的经历,“你可知,如果不是南枝毁了那娃娃,我如今是何境地?被父亲踹一脚,颜面扫地,祖母、大夫人、父亲都对我无比失望,他们厌我心思恶毒,恨我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倦我的哑口无言。到最后,我成了一个阴毒、黑心、恶劣的不详之人,只能永远被禁足在青竹轩,谁也不能进来。对外,却只说我胎里带来了弱症,不便见客。”
“身边只剩下秋扇与翠平伺候,等她们也嫁了,就会有一个小丫头来近身伺候。整个院子,只有我与她。”
除了南枝,这儿的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当七姑娘被刺激到了,这才有些口不择言。
“五日才有一次沐浴,饭菜送到院子门口,由小丫头送进来,残羹冷炙都是寻常。只有新年,我才能出去一趟,但是所有人,都当我是瘟疫。”说着说着,七姑娘苦笑一声,这样痛苦的日子,她居然能熬差不多八年。
若不是后头大伯犯了事,李家大厦将倾,恰逢选秀,他们也不会把她放出来,让她去试试能不能抓住救命稻草。
谁知,她真的中选了。
最后斗败了,死的时候,她也不过二十。
“流云,你合该痛苦一生。”七姑娘摆摆手,方才还听入了迷的翠平秋扇便上前拉走流云,“把她带回厢房,别教她出院子,我要让五夫人觉得她出尔反尔,且由她下手。”
本以为稳赢的局却输得一败涂地,还被她把脸面扯下来,伪善的五夫人,只怕这会子恨得不行。
室内只剩下七姑娘与南枝,她看着七姑娘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榻上,“南枝,你帮我这一回,我不会忘记的。往后,往后我如果有造化,你必定跟着我风光。”
若再进宫一回,她不能再败,那高位也要伸手去摸一摸。
“我等姑娘。”南枝笑了笑,她并不知道七姑娘未来如何,但起码此时此刻,她与她,建立了信任,要一起走过许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