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是赖以生存、充满烟火气的铺子,如今成了避之不及的所在。
莫说靠近灶台,便是远远闻到一丝油炸的荤腥气,顾笙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酸水直往喉咙口涌,脸色煞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难受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幸而之前已同李修远商议妥当,张良是个踏实可靠的,接手主理得有条不紊。
又雇了个勤快的帮厨打下手。
顾笙只需每日上午精神稍好时,去铺子里略坐坐,翻翻账本,指点几句,便算尽了心力。
饶是如此,那点微弱的油烟味残留,也足以让他回家后蔫上半天。
李修远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书院散学的钟声一响,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讲堂的人影,哪里还顾得上平素里同窗们探讨学问的邀约?
从前他还会多留片刻,或温习课业,或为前来请教的同窗解惑。
如今却是归心似箭,恨不能插翅飞回那小院。
温习课业的时间被挤压到了深夜,而白日里散学后那原本用来钻研学问的宝贵时辰,如今全耗在了京都的街巷里。
他奔波于不同的食肆、干货铺子、果脯摊前。
变着法子搜寻那些清淡开胃、又能稍稍安抚顾笙胃口的吃食。
时令的鲜果蜜饯、新出炉的素点心、老字号里熬得浓稠的白粥小菜……
可即便他如此尽心,顾笙被腹中孩儿折腾得依旧厉害。
不过短短两月,那张原本就清隽的脸庞更显瘦削,饭食稍稍沾唇便蹙起眉头,强忍着不适才咽下几口。
李修远每每坐在他身侧,看着他因呕吐而微微颤抖的脊背,心口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难以呼吸。
他只能笨拙地递上温水,轻抚他的后背。
或将人小心翼翼地拢在怀里,一遍遍低喃:“辛苦了,阿笙……我们就怀这一次。”
以后都不生了。
除了这无力的心疼与陪伴,他竟什么也替他的夫郎分担不了。
这份认知常让他在夜深人静时,望着顾笙疲惫的睡颜,生出深深的无力与焦灼。
他这般“一散学即失踪”的异常,自然引来了书院同窗的关注。
起初几日,大家只当他家中或有急事,不便打扰。
可一连十几日皆是如此,散学后连他一片衣角都难抓住,那些积攒了课业疑问想找他解惑的同窗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日散学,李修远正飞快地收拾书匣,两个素日关系不错的同窗觑准时机,一左一右堵住了他的去路。
“修远兄!留步留步!”
伍中山笑着拉住他的衣袖,“这几日散学,你溜得比兔子还快,可叫我们好找!”
“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紧要事?若有难处,不妨说出来,大家或可帮衬一二?”
李修远动作一顿,眉宇间那因归家而起的急切尚未褪去,闻言却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柔情与牵挂。
他摇摇头,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劳诸位挂心,家中并非有难,是内子……他身子有些不适,我需早些回去照看。”
“身子不适?”杨亦斌敏锐地捕捉到他神情的异样,那分明是掺着甜蜜的忧心。
便试探着追问,“看修远兄这神情,怕不是寻常小恙吧?莫非……有喜了?”
李修远被点破心事,脸上那点柔情瞬间放大成毫不掩饰的欢喜与赧然。
他点点头,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嗯,是有了身孕。”
“只是他……害喜得厉害,吃不下睡不安稳。”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总得赶回去陪着、哄着些。”
“哎呀!恭喜恭喜!”两位同窗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贺。
伍中山更是抚掌笑道:“难怪!难怪!修远兄平日里提及夫郎,言语间便满是珍重,如今更是呵护备至!”
“我们几个可是好奇得很了,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能将我们书院这位才思敏捷、沉稳持重的李大才子迷成这样?”
“又这般有福气,怀上了麟儿!”
杨亦斌立刻接话:“可不是嘛!修远兄,你看明日正是休沐,不如我们约上几个相熟的,一同去府上拜访。”
“一则恭贺喜事,二则也让我们拜见拜见弟夫,沾沾喜气!”
“人多热闹些,或许还能让弟夫开怀几分?”
李修远闻言,略一沉吟。
想到顾笙近日被孕吐折磨得郁郁寡欢,若有相熟的同窗前来道贺,说说笑笑,或许真能分散些心神,冲淡那难熬的滋味。
再者,他也存了一丝隐秘的念头。
想让更多人知晓阿笙的好,知晓他们共同期盼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