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张风帆工作室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金一川推门而入时,迎面扑来的并非预想中的寒暄或粉丝式的热情,而是一股近乎凝滞的、高运转的高压气场。
这里像一个精准而沉默的战争指挥部。
每个人都像上了条的精密零件,在自己的轨道上高移动。抱着高高一摞文件的人小跑着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风;角落里有人对着电话压低声音激烈争辩,语快得像机关枪;键盘敲击声、打印机嗡鸣声、纸张翻飞的哗啦声……各种声响交织成一片紧张的白噪音,淹没了所有不必要的交谈。
他这位刚下红眼航班的顶流巨星,穿着熨帖的干净衬衫,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试镜前的亢奋走进来,竟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前台那位妆容精致、笑容标准的接待小妹,也只是在他走近时抬了下眼皮,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动作甚至没有停顿半秒。
“金老师,”她的声音清脆,带着职业化的甜美,眼神却飞快地扫过电脑屏幕上的日程,“您稍等,张导正在大会议室开项目推进会,预计还要一会儿。”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会议室,“要不您先在那边坐会儿?”
“好,谢谢。”金一川颔微笑,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掠过一丝异样。习惯了被聚焦和簇拥,这种彻底的“无视”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特的放松,又夹杂着微妙的、被排除在核心圈外的疏离感。这工作室的氛围,和他想象中电影人天马行空的浪漫截然不同,更像一个高度军事化管理的科研机构。
接待小妹放下电话,快步引领他穿过忙碌的工位区,走向走廊深处。“这边请,小会议室安静些。”她推开一扇磨砂玻璃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小会议室,面积其实不小,但此刻已被彻底淹没在《二十七夜》的汪洋大海之中。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油墨和一丝淡淡的咖啡因混合的独特气息。景象堪称壮观:
墙面早已经沦陷:四面原本洁白的墙壁,如今被巨大的可擦写墙板覆盖得严严实实。
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蓝色、红色的马克笔字迹: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用箭头连接;时间轴从“年冬”一直延伸到剧本的现代线;关键情节节点被圈出,旁边标注着“悬疑点”、“情感爆”、“视觉奇观”等字样;还有大量打印出来的资料图片——泛黄的老照片、模糊的遗址航拍图、文物线描图、甚至是一些风格阴郁的概念设计草图——被磁铁牢牢吸附在墙板上,旁边贴着便签,写着潦草的批注和疑问。
金一川的目光扫过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和代号(“栾河冲积层”、“夯土结构分析”、“未知铭文破译进度”、“x物质检测报告”),仿佛在看天书,幸好之前熟读过小说原着,才勉强能将这些碎片与脑海中的故事脉络对应起来。
桌面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能容纳十人的长会议桌,此刻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桌面被堆积如山的资料、书籍、打印稿彻底吞噬。不同颜色的文件夹像地壳板块一样挤压碰撞;摊开的考古报告书页边缘卷起;一沓沓a剧本稿用长尾夹固定,侧面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纸,标注着“初稿”、“二稿”、“修订版”、“张导批注版”……甚至还有几本大部头的《中国墓葬形制演变史》、《古代冶金技术考》之类的专业书籍,像礁石般矗立在纸山之中。
连地毯也不能幸免:墙角堆着几捆用牛皮纸打包好的资料,上面写着“车叶县档案(影印)”;几个半开的硬纸箱里,塞满了似乎是道具小样或文物仿制品的零碎物件;一个白色的白板支架孤零零地靠在墙边。
“您喝茶、咖啡,还是矿泉水?”接待小妹站在门口,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矿泉水就好,谢谢。”金一川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感觉自己像闯入了一个高度机密的作战室。
他小心地绕过地上的“障碍物”,在长桌尽头找到一把看起来还算“安全”的椅子——椅背上搭着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大概是某位编剧奋战后的“遗留之物”——他轻轻将衬衫挪开,坐了下来。椅子的舒适度被高度透支的疲惫瞬间放大,骨头缝里的酸软感又涌了上来。
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被那面信息墙吸引。他站起身,想看得更清楚些,试图在这些混乱的线索中捕捉到一些与自己角色相关的蛛丝马迹。他缓步走近,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墙板边缘。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墙角一个突兀的存在牢牢锁住。
那是一把红色的折叠轮椅。
它安静地停在墙边,与周围堆积如山的资料和狂野的思维导图格格不入。
轮椅,显然不是被随意丢弃的杂物。
它被擦拭得很干净,红色的漆面在顶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轮椅的坐垫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摞剧本稿,目测有十几本,每一本都用不同颜色的标签区分开,侧面还用娟秀工整的字迹标注着名字:“张导”、“陈副导”、“美术-李”、“道具-王”、“历史顾问-聂”、“主演-张强”、“主演-钱进”……甚至还有“场记-小花”。而最显眼的,是轮椅那高耸的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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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背上,有人用粗壮的黑色马克笔,用力地写下了一行充满鼓励的大字:
“张花朵加油!!!”
感叹号画得又粗又重,透着一股朴实的暖意。
是她!
金一川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张家别墅里,张风帆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张花朵的画面。就是这把轮椅!所以,她来过这里,甚至可能……此刻也在这里?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没有新消息提醒。他点开与张花朵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依然是他几个小时前出的,孤零零地躺在底部:
金一川:【落地了,到家。品牌方塞了十箱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空来家里挑挑看?】(送时间:上午:a)
再往上翻,是他两天前在米国参加活动间隙时报平安的信息,也石沉大海。最后一条来自她的消息,是一句【注意安全】。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混杂着淡淡的失落和莫名的焦躁,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心头。这感觉比连续五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还要让人疲惫。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这莫名的情绪。
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她受伤行动不便?还是因为工作太忙?或者……
他俯下身,轻轻翻动轮椅坐垫上那摞属于“场记-小花”的剧本——这本应该是被使用过,有折痕。剧本的页边空白处,除了打印的格式文字,还有一些用不同颜色笔迹添加的、极其细密的批注:
蓝色笔迹(字体娟秀,应是张花朵):“此处张强的情绪转折略显突兀,建议加入对女儿照片的凝视细节铺垫。”
红色笔迹(字体遒劲,可能是张风帆):“同意。加!道具组,准备一张泛黄老照片道具。”
绿色笔迹(字体随意):“第场,甬道环境描写过于简略,‘幽深莫测’不够具象,建议参考‘车叶县黄土坡断面结构图(附件)’增加地质细节,突出压迫感。”
黑色笔迹(张花朵):“已补充。另,钱进现朱砂珠的位置,与现场勘测报告(p)略有出入,已按报告修正。”
字里行间,充满了严谨的考据和热烈的创作激情。金一川甚至可以想象出张花朵坐在这把轮椅上,被资料包围,时而凝神思考,时而奋笔疾书的模样。她对这个项目的投入,远一个普通编剧。
他直起身,环顾这个被《二十七夜》彻底占领的空间。目光最终落在那扇磨砂玻璃墙隔开的大会议室方向。厚实的磨砂玻璃阻隔了视线,只能看到里面灯光通明,人影幢幢,模糊的交谈声透过并不完全隔音的门缝隐约传来,听不真切,但能感受到那种密集的、充满碰撞的讨论氛围。
她一定在里面。
应该是张风帆让女儿张花朵跟着他一起做事情,一方面省的她闲得难受,另外也能够防止她翻看那些热搜,转移注意力。所以,现在的张花朵一定是和她的父亲,和那些核心的主创们在一起,为这部电影的每一个细节殚精竭虑。她太忙了,忙到脚不沾地,忙到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试图安抚心底那点挥之不去的不安。他走回椅子边坐下,拿起接待小妹放在桌角的冰凉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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