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要做点儿什么,还在考虑后果。
日头慢慢升起来,学舍里渐渐来了人,笑着跟他寒暄,他回应过,垂着
眼继续沉思。
忽然,有人唤:“孟公子。”
邓琼猛得抬头,朝前方看去。
这一回,孟疏桐的目光没有躲避,带着点点笑意,也朝他看来。
他知道,孟疏桐有话说。
他起身,往外边檐下走廊去,不久,孟疏桐出门,停在他身旁。
“邓举人,幸会。”
“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说吧,你要做什么。”
“只是对你好奇,想来找你聊聊。”孟疏桐转身,笑着看他,“你昨天也看到了,我和阿莺很熟。”
他也转身,勾起唇:“很熟?你瞧见我了,故意使诈,让我和她产生误会,这就是你嘴里的很熟?”
“那样的诈也不是我说能使就使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是怎样的人,若她真讨厌我讨厌到无以复加,她会送我去就医?会拥抱我吗?你很清楚,不会。”
邓琼嘴角的笑有些撑不下去:“她是有些怜悯心泛滥,为此我也很苦恼,但仅此而已。”
“她昨天亲口跟我说,若是先遇见我,或许会选择我。你知道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吗?”他笑了笑,“其实没有,只是你比我先遇到她而已,你比我幸运。”
邓琼嘴角垂下:“所以呢?”
“没什么所以,你比我幸运太多,同样是从小体弱多病,你的病能治好,我的病却不能。你放心吧,我快死了,没有机会和你抢,我只想她能记得我,永远。”
“一个人死了,除了他家里人能记得他一辈子,还有谁能?或许家里人也不会,孟公子,还是不要将自己想得那样要紧,否则会失望的。”
“别人或许不会,可阿莺,你说了,她同情心泛滥。我今天已经告诉过她,我命不久矣,想来我的丧讯传到她耳中的那一刻,她会很震撼。当然,我也会选一个好日子。你觉会试这个日子如何?这样要紧的日子,往后每回会试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吧?”
邓琼紧咬牙关,一双阴鸷的眼盯着他看。
他还是那样淡淡的笑:“这样仇视我做什么?你应当感谢我,感谢我身体不好,不然动起真格来,你不一定能抢得过我,毕竟她喜欢的是‘邓琼’,却又不只只是‘邓琼’,我也算是‘邓琼’,不是吗?”
“你有些自信过头了。”
“是吗?我不这样以为,我倒是觉着,你是任性过头了,你太不听话了,要是我,昨天不会要她来追我,我这个‘邓琼’才是完美的。”他笑着,咳嗽几声,“抱歉,我身体不大好,不能再和你聊了,你也要上课了,我不打搅你了,再会。”
他转身,缓缓离去,没走几步又突然回头:“对了,你那件斗篷我也有一件类似的,或许不能说是类似,应当是一模一样,只可惜我今天没有穿出来,下回我可以穿出来,让她选选谁穿得好看。”
邓琼微愣,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快步回到学舍里,翻出一旁放着那件斗篷,那件印着靛蓝竹叶的张莺亲手做的斗篷。
他几乎是盯着那件斗篷看了一个上午,晌午休息时,他忍不住了,告了假,直奔孟府去,敲开孟府的侧门:“我有事寻你们五少爷,请他出来一叙。”
小厮愣了下,快步去通报。
等了许久,孟疏桐珊珊而来,穿着同样的印着蓝色竹叶的毛绒斗篷,朝他浅浅笑着:“邓举人,方才没有聊尽兴吗?”
“是,特地来请孟公子出门叙话。孟公子,请吧。”邓琼冷静了许多,脸上也带着浅笑,抬手邀请他出门。
他看一眼狭长的巷子:“就在这里聊?不如选个雅致的地方。”
“我是农户出身,不懂那些文人风雅,也没银子享受那些,我们在这里说就好。”
孟疏桐抬了抬眉,缓步往外走:“你有什么说的?说吧。”
“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不知道她何时来我家做事的?”孟疏桐反问。
邓琼未恼,又问:“你喜欢她什么?”
“你喜欢她什么,我就喜欢她什么。”
“你这样的家世,家里人不会允许娶一个没背景的女人的吧?你不用跟我说什么你没打算跟我争,否则你今天故意激怒我是做什么呢?”
“是,我家里人已经同意我和她往来,同意我迎她进门。”
邓琼哂笑一声:“做妾?”
孟疏桐垂了垂眼:“我暂时没有办法说服我家里人,不过只要她进门,我不会再娶别人,过个几年,家里人劝不动我,就会同意将她扶正。”
“妾就是妾,任凭你说的花里胡哨也是妾,她不会同意做妾的。”
“要是她愿意,我可以离开孟家,跟她回长东。”
“然后让她照顾你这个病秧子一辈子,是吗?”
“她从前不也是这样照顾你的?况且,我母亲给我留了不少东西,这些我可以全带走,她和我在一起,不会比你们那个时候还差。”
“想象的不错,可惜,她说她对你没那个想法。”
孟疏桐笑了笑:“想法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毕竟她对你也不是一见钟情,不是吗?况且,她并不讨厌我。”
“的确,她还挺可怜你的,不过她已经保证过了,以后不会再跟你见面。”
“有第一回第二回就会有第三回,难道你能一直将她绑在家里?即便能,你也只能困住她的人,困不住她的心。我和你何其相似,她看见你就会想起我,你这样的人,能忍受这样的事吗?”
“你知道我忍受不了,你还来激怒我,你想看看我的反应?”
“是,我想看你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