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越靠近山顶风雪越浓烈,卷着冷气往人骨头缝里钻,而我们还在一步一叩首的向上走。厚袍已经被风雪浸透,结冰后冻成一结硬硬得布料。这雪山活像个吃人的怪物,嘶吼着猎猎声响吞噬它的猎物。
有教徒体力不支倒在雪堆中,起先还能听见虚弱地呻吟声,可没有持续多久,那声音消失。没有人停下脚步救他,我们这一路便是奔着死亡前行。
北海道那晚,滴滴答答落着水珠阴暗潮湿的洞窟中,她死的很凄惨,避无可避地,我又回想起那个画面。
等爬至雪山顶已经是第二日暮色后,老旧的佛龛被霜雪覆盖,佛龛旁的香已经燃尽,空荡荡的雪山顶只有她的身影,她应该等了很久,静静地坐在佛龛边,偏那双眼睛又亮得诡异,浸着笑意。
我看见她唇边那抹近乎释然的餍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鸫啊,我们一起去奔向自由吧。”那十多年前她带着期许的声音突然闯入脑海,我这才理解其中的含义。
她口中的自由原来是指要从被万物生灵的爱意绑架中挣脱,从无休止的被需要的怪圈中里逃离,可这解脱的代价,我终于亲身体会。
姐姐招手,用轻快的语气道:“快过来呀鸫,等你好久啦。”
她还是十四岁的模样,那对潮湿如苔藓般的眼珠温柔地注视我,语气轻快得像从未经历过苦难。
我迈着冻到毫无知觉的脚,一浅一深走至她身侧坐下。
姐姐学着曾经的样子,捧着我的脸擦去雪水,又吹了吹被冻到发疼的眼睑。
“鸫,被万物生灵爱着的感觉如何?”
“很痛苦。”我重复这句话,指尖冻得发僵,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真的好痛苦。”
回想这些年的经历,我好像没多少快乐的回忆。
而她的这句笑言几乎摧毁我全部的信念,一切的记忆瞬间被带回到白塬老宅的某个夏天——
“别救他!让他吊死算了!”
树下大声嗤笑着我的正是姐姐,即便我们已经是共同一个姓氏的亲人,也一直对她没有好感。
我有个秘密,我恐高。
只要站在高处手脚便会不受控地发抖,大脑一片空白,若睁眼望地面,就会直直跌下去。这缺点不知从何而来,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偏偏被她知晓。自那以后她总逼我往高处走。
我紧抱树枝不敢睁眼,在她一轮轮的教唆里硬逼着自己睁开眼,视线瞬间晕眩,失重的痛感席卷全身。
夏日蝉鸣聒噪,我摔在草坪上,劫后余生般喘息。
“香子阿姨会收拾你的。”我抖着嗓音冲她说。
一捧凉水浇灌在我头顶,猝不及防钻入鼻腔,但水很清凉,洒在脸上时的感受很舒爽。
为了让她被罚得更重,我故意装作难受作呕。
果不其然,当天她就被绫濑提走了。
进门时我本想讲几句风凉话,她却满不在乎地整理衣物,搬去了地下室。
直到后来我进入学校后才意识到,原来在这个世界,特立独行会遭受排挤,不随大流,不喜人群的家伙便会被欺凌。
“这就是异类该受的待遇。”她说。
在我眼里,她和那些霸凌者一样可恶。
回家的路上总会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喜欢找姐姐搭讪,用奇怪的强调故作可爱俏皮的搭话。
“你们明天还走这条路吗?”
“你和她是亲戚?”
值得庆幸的是,那天姐姐没去学校,于是挨打的只有我。整个治疗的下午,我都在设想:若被堵在小巷里的是她该有多绝望。
香子阿姨是个非常敏锐的女人,她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我和她相处无需多言,她全都懂,所以我依赖她,尽管她身体不好。
后来我上了初中,姐姐仍在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