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翻长桌,碎裂的碗筷和桌布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墨镜歪斜一瞬,露出紧绷青筋暴起的脖颈,他沉声道:“说完了?”
“你们这群拿人命不当回事的变态,比诅咒恶心百倍。”
走进来时,五条悟有注意到相距位置设立警局。
无论是正规性还是合法性,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踩在种种规则之上耻笑众人。
当警察鱼贯而入的场景发生时,有那么一刻,悟以为这群人是奔向自己的正义人士。
薄薄的十几张花名册摞在礼台,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都是地方警署得罪不起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们坐在天秤的另一端,稍微用用力,屁股沉一沉,就是普通人吃罪不起的重量。
签完承诺书,隔着透明玻璃,端庄文雅的中年女人笑容敛秀,谁能想到她竟是背地里举行互喰盛宴的教主。
她款款而出,岁月的痕迹似乎不愿在她面庞停留,她停在悟身边的公共椅前。
“你得学着习惯,习惯对这个残缺的社会制度失望,习惯对人面兽性的上层人让步,习惯好友背你而却,习惯独身孤出,习惯幸福因你踌躇。”
“滚开。”悟很少对女士如此失礼。
她看了眼沉浸在某种负面情绪无法自拔的青年,依旧笑容满面。
这世界千变万化,可无人拥有的高洁灵魂能比过眼前之人。
五条悟那比雪纯白澄澈,心怀悲悯的性格令他第一眼所看到的便是弱者苦楚。那双六眼汲取到的信息,总是让他习惯性的优先为眼前弱者打算。
悟扭头,恶声恶语地冲白塬香子吼道:“你能不能滚远点!和你这种垃圾多说一句话都感到恶心!”
哎呀,会发脾气的圣人。
白塬香子笑意更深。
突然出现的教徒遮挡住她大半阳光,白塬香子站起身。
“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悟君。”
她的指节压住一本日记,递到五条悟面前。
五条悟满脸厌恶。
————
他垂下眼睫。
五条悟很讨厌看书,比起书本他更喜欢花哨的动漫人物。
比起苦涩的文字,更喜欢色彩艳丽的线条。
所以,他很少会主动去阅读什么读物。
那本日记被他存放了三年,整整三年。
是送到五条老宅里保存的,讨厌的东西和讨厌的家族滚到一处,多完美。
他不满的伸出食指点了下日记本,仿佛日记本也粘黏着女人身上若有似无得腥香气味,像极了腐败的暮色花朵。
他真的很讨厌看书,所以,只看一眼。
只看一页。
他连夜蛾正道讲课都不怎么听,怎么会喜欢看这女人写的无聊玩意?
[我承认犯下众多罪行,引诱无数迷失者背弃生命,堕入深渊,这便是我活着的罪孽
鬣狗是母系社会的群居动物,而雄性只是作为繁衍和照育下一代的角色,我们家族正是如此。
我的母亲她穿梭在权贵间,依靠着柔软身段和颇深心机将所有人牢牢绑定在这艘船上,她食髓知味。
1993年的夏天,我的弟弟,作为家族中唯一的男性叛逃了。终其一生他将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他没有手段,也没有那敢于挑战母亲权威的勇气。最终被母亲捉住灭口,他的女儿在由母亲策划的灭门案中失踪。
我看着弟弟被抵在地板的模样,如同砧板上苟延残喘的鱼虾,我的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母亲的手掰过他的脸,泪水淌落,用流利的德文和教徒们交谈。
母亲神情哀伤,她怜悯的不是将死的儿子,而是那个流落异国的孙女,她本来打算将那孩子接回当做继承人培养,可现在那个孙女丢了,好可惜。
教徒们神情漠然,直到弟弟那句monster激怒众人。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母亲牵起我的手走出木屋。
透过摇摇晃晃的白袍子,我看到弟弟如同开膛破腹的鱼般,刮净鳞片,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那一团团错综复杂的器官,有鼓涨的鱼鳔,也有深红的肝脏,鱼嘴长大,无声地叫着。从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我和鱼没有区别。
没人能听懂鱼的哭喊,因为语言不通。我们肉。体相同,灵魂却是非人非物的怪物。
所以,我一直很听母亲的话。
从宗教的十大界域延伸到教义类别,极乐教只遵从一点:安稳并且舒适地快乐生活,没有也不必去做辛苦和痛苦的事情。
穿着圣洁佛袍和白无垢的圣人有很多,不过你怎么会指望另一个凡人将你带往天堂?
我在心里给自己说:不要听,不要信。
我是没有信仰的女人。
我装作和这群野兽是同道之徒,在食人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麻生告诉我“宗教信仰只是人类意志的寄托,人类信仰着虚假的正论,从中汲取敢于反抗的力量,成为伟人亦或者毁灭自己,两种结果都太极端,所以香子,你没有信仰并非一件坏事。”
我问麻生:这样对吗?
麻生反问我: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