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日午后近乎意外的吻后,两个人的关系又变回了以前一样。
也许是因为隐隐觉得离别的日期要近了,云渺相当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和谢止渊的距离,不许他亲吻,不许他拥抱,也不许他抱着她睡觉,只可以睡在靠在她床边的小榻上。
因为害怕告别的时候太伤心,所以不敢再靠近那个人了。
谢止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每次被她拒绝的时候,他都歪着头无辜地看着她,那副神情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被他弄得有点心软的云渺,只好伸出一只手,允许他牵一下。
这家伙其实很好哄。让他牵着手,他就被哄好了。
之后的结果就是他变本加厉地想要。吃饭的时候要牵,出门的时候要牵,睡觉的时候也要牵,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想要她牵着他,而且一定要是十指相扣的那种。
这世上居然有人可以把牵手这么简单的事翻出那么多花样。每一次牵手,谢止渊都会变个法子,有时候无名指牵着小指,有时候两只手掌心相抵,有时候他们的手指勾连在一起,像是一种密不可分的粘连。
但是也仅限于牵手了。无论谢止渊想要怎样再进一步,云渺都坚决不允许。
于是这个少年时常撑着下巴坐在窗边,看起来好像是在发呆,其实是在思考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做。
这一日雪后初晴,早开的梨花纷纷地铺满汉白玉的宫道。远处群山初霁,扑扑的飞鸟惊起,掠过瓦蓝色的天空,在琉璃瓦的屋顶上投下成片的影子。
宫城里,皇长女谢瑗提着一盏雪灯,正准备去拜访子城附近的亲王府,忽而背后有个干净的少年声音喊她:“皇姐。”
谢瑗回过头,看见穿着襕袍玉带的少年站在汉白玉台阶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拜礼:“皇弟有事想请教皇姐。”
“你说。”谢瑗弯着眼眸笑了。
这对皇室姐弟对坐在荷花池中央的水榭亭台上。几名宫人送来一壶江南送来的阳羡茶,又摆开一盘青白玉为子的棋。亭台外水声潺潺,两人一边对弈饮茶,一边慢慢地聊。
起初扯了几句宫里的家长里短,后来他们开始聊朝堂上的政事。谢瑗很惊讶自己这个平日里总是乖巧低调的弟弟对朝堂之事竟有不少了解,说话的时候手里捻着一枚青玉棋子,微微垂眸,落子时棋子清脆起落,玉石叮咚作响。
谢止渊主要问的是朝堂上各方势力的态度,以及他们的父皇对于近日之事的想法。
这些都不是不可以聊的话题,谢瑗逐一地谈了自己的看法。谈完以后,她弯着眼睛笑了一下,问自己的弟弟:“止渊,你是不是近日有什么烦恼事?”
“皇姐怎么知道?”谢止渊歪着头问,这副样子装得像被姐姐看出了心事的弟弟。
“你是我弟弟啊。”谢瑗笑着说,“我们是家人。家人之间怎么可以不互相关心呢?”
这句话似乎让谢止渊怔了一下。他捏着一枚青玉棋子,面对着下到一半的棋盘,垂着眸,片刻后,轻声问:“倘若有一日,我做了很坏的事呢?”
谢瑗愣了一下,然后开玩笑:“还能怎么办呢?那就只好带回宫揍一顿了。”
谢止渊笑了一声。他撑了一下身体,双手扣在头顶伸了个懒腰,这一刻这个少年才流露出几分恣肆的少年气,不像是他平时那副乖顺听话的模样,反而在懒洋洋的气质里藏着一种隐约的锋芒。
“要是真可以这样就好了。”他懒懒地说。
停顿一下,谢止渊一只手撑着下巴,抬起头,很认真地问:“皇姐,‘心上人’是什么意思?”
“‘心上人’?”谢瑗愣了一下,笑起来,“能问这个问题,就说明你心里有很喜欢的人。心上人,就是我在跟你谈话的时候,你心里在想的名字。”
“我夫人是我的心上人。”谢止渊点点头,“我每天都在想着她的名字。”
谢瑗看着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又笑:“喜欢一个人的话,你得告诉她啊。你不告诉她的话,她要怎么知道呢?”
“可是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谢止渊抓了一下头发说。这时候他看起来真像是因为烦心事而苦恼的弟弟了。
紧接着,他又捏了一枚棋子,垂下眸,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自语:“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心会知道。”谢瑗想了一会儿,回答,“喜欢上什么人的时候,心会知道。”
说完这句话,她笑了一声,提起雪灯站起来,拍了拍对面的少年的头顶:“为了这种事情而苦恼,看起来才比较像是弟弟啊。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交给皇兄皇姐就好了。”
“我得先走了,你自己再想一会儿。”她提着灯转过身。
顿了一下又回过头,谢瑗笑着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努力让她感受到呀,不然万一哪一天她跑了怎么办?”
提着雪灯的皇长女谢瑗离开了。留下水榭亭台上的少年一个人坐在棋盘前,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指节轻轻地搁在桌面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皇姐说得对。”他低着头,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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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午后的望月楼里,突然来了个神秘的客人。
年轻的客人披着一件氅衣携着风雪走进来,扔了一包沉甸甸的碎金和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喊了一百二十个南风馆的小倌。
望月楼的老鸨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火烧火燎地到处催人叫人,终于凑齐了全部的小倌人数,让他们排着队去最高处那间最大的包厢。
进门的时候所有小倌都懵了。
房间里的是个少年。披着氅衣的少年倚坐在对面的窗台上,手里正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把小刀,吓得小倌们一时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直接齐刷刷在少年面前跪下了。
少年轻笑了一声,扫了他们一眼,问:“听说你们是长安城里最会伺候人的小倌?”
小倌们互相看了一眼,茫然点头。
“一人说一个色。诱的手段。”
少年撑着一只手,倚坐在窗台上,抬起眸,懒洋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