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的时候要吃糖,她居然把这个习惯带给了他。
因为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没办法看一眼她给他喂糖时的模样。药效渐渐开始起作用了,他咬着那颗糖,歪了一下头,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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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漏滴滴答答地响着,时辰很快到了午后。
冬日午后的阳光落满了房间的木地板。躺在榻上的少年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因为疼痛而苏醒过来,偏过头,看见身旁的女孩坐在他的榻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
她微微歪着头,露出半边脸,一绺儿不听话的头发卷起来,在颊边上下跃动,被阳光染得金黄。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力气,没办法把她抱起来放到榻上躺下。他垂着眸,自嘲般地轻笑一下。
这时,少年的眸光忽地动了一下,变得冷淡,再抬起时望向门外:“出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轱辘轱辘的木轮椅声由远及近。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转动着木轮,来到躺在榻上的少年身边,经过趴在榻上睡着的女孩时,苍老枯瘦的手指在她的鼻尖碰了一下。
“三殿下,别介意。”
注意到谢止渊的眸光,鬼七公沙哑地笑了一声,抬起头,“只是下了一点让她睡熟的药,以免我们的对话被听见。”
“你以前姓沈。”谢止渊淡淡地说,开门见山,“你在宗门里排行第七,本来该叫沈七,在江湖上被称作‘鬼七’。你还有个师弟,比你小一点,从前的名号是‘仙九’。”
“你背叛了自己的师门,在江湖上干了很多杀人灭口的事。”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面前的老人,“很多人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殿下知道得真多。”鬼七公干哑地笑了一声。
“很多年前有个人让我找你。”
对面的少年歪着头,看他一会儿,忽然微笑,干净的眼神里透着点轻蔑与嘲弄,“你在我的身体里动了手脚。”
“殿下果然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么?”
鬼七公也笑,“不过殿下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想杀我的话,以殿下此刻动弹不得的状态,恐怕做不到吧?”
“你认识我母妃,而且你恨她。”谢止渊看着他。
在轮椅上的老人的目光里,对面的少年眸光冷了一刹那,忽地又轻笑一声,匀长的指节拨弄着大袖底下的一线刃光,切冰碎玉般的声线里带着点玩味的意思,“很巧的是,我也不想她实现自己的目的。”
“莫非殿下竟然觉得我们是盟友么?”鬼七公也笑了一声,年迈枯萎的喉管里发出沙沙的声音,“真是有趣。。。。。。仇人的孩子会是我的朋友。”
“想在我的身体里动什么手脚都可以,反正我知道你是要碍母妃的事。”谢止渊懒洋洋地说,手指轻轻一拨,大袖底下的刃光闪过,“只有一个条件。”
“不要告诉她。”他歪过头,看着轮椅上的老人,“否则就杀了你。”
“其实这一点不必殿下说明。。。。。。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老人笑了笑。
他搭在木轮椅上的干瘦的手伸出来,摸了摸趴在榻边睡着的女孩的柔软头发,一对苍老浑浊的眼珠子里居然涌动着一种祖父般慈爱的情绪。
“她当然什么都不会知道。在我唯一的小徒儿眼里,我永远只是她最好的师父。。。。。。”
话还没说完,忽地一线刃光抵住了他苍老的喉管。老人缓缓地抬起头。对面的少年竟然能够动弹了,在这种程度的重伤情况下,这个少年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开你肮脏的手。”少年冷冷地说,“别出现在我眼前。”
“否则的话。。。。。。”
他微笑着,转动刀刃,乖巧的神情却像是残忍的恶鬼,“我会忍不住想杀你。”
老人妥协了。他缓缓地向后仰,收回了手,转动着木轮椅,往门外走。
“三殿下。”他忽然又说,轮椅背对着少年,“看在我们算是盟友的份上,我可以告诉殿下一件事。”
“殿下知道自己身上中了那种叫做情人花的毒吧?”
老人缓慢地讲述,“因为血液里流动着剧毒,所以情人蛊不会让你死去,却会让你感受到同等的疼痛,和荼蘼香的毒混合在一起发作。。。。。。”
“在不断地、绝望地祈求着被爱的过程里心悸而死,这是最深重的诅咒。”
“心很痛吧?不过这种毒有缓解的办法。”
老人转动着木轮椅回过头,看了一眼披着氅衣坐在榻上的少年,以及靠在他身边睡熟的女孩,“心悸发作的时候,待在你的心上人身边,被触碰和被回应,疼痛就会缓解。”
转动着木轮椅的老人推开门出去了。在关上的门后,披着氅衣坐在榻上的少年歪了一下头,似乎完全没听懂,眼神里难得闪过一丝迷茫。
根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些话,为了强行行动而压下去的疼痛成百倍地发作起来,他咳着嗽倒下去,却在倒在榻上的那一刻忽地愣住了,眸光因为惊讶而微微颤动。
他的手指被轻轻地牵住了。
似乎在睡梦里听见了他低低的咳嗽声,身边的女孩无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她还在做梦,不知道因为梦见了什么,意识模模糊糊间伸出手,轻轻地牵住了他。
谢止渊极慢地眨了一下眼。那个被牵住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云渺正在梦里没完没了地上课、考试、做作业,追着一张被风吹走的数学卷子跑来跑去,在下雪天遇见了一只受伤的小野猫。她把小野猫捉住了带回家,结果小野猫不听话,不停地用爪子挠她。
猫爪子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碰了碰她的睫毛,沿着她的眼尾、鼻尖和脸颊划下去,轻轻戳了戳她的嘴唇。戳一下,又一下,怎么还不够,想要做什么。
云渺被挠得有些不高兴了,很生气地张口咬了一下,不知道咬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榻上坐着一个少年,披着一件厚厚的氅衣,正在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谢止渊?”她迷迷糊糊地问。
“什么叫做‘心上人’?”披着氅衣的少年撑着下巴坐在对面,极为认真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