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淅淅沥沥地落了点雨,落在青石砖地面上是细细碎碎的微光,仿佛仲夏夜的流星坠落下来泼洒了一地。
云渺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生闷气。
谢止渊那个混蛋居然真的把她关起来了。
大约是猜到她会设法给将军府的人报信,他根本就不给她出去的机会。门和窗都是锁死的,她连用膳时都被关在房间里。
每当有人送餐进来的时候,谢止渊就过来陪她,坐在她对面撑着下巴看她吃饭。她气得根本吃不下,他还会夹一块她最喜欢吃的白玉糕喂给她,一副很温顺乖巧的模样。
云渺气得大半夜睡不着觉。
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谢止渊推门进来。
他换了件干净的雪白衬袍,外披一件浓墨色的氅衣,极致的黑白两色衬得少年的身形清拔。大约是刚沐浴过,又因为下着雨,他的发梢还沾着些潮湿水汽,衣襟微微敞开着,露出一抹清秀而笔直的锁骨。
“还不睡么?”他手里提着一盏烛灯,星点的光落在她的眼睛里。
“睡不着。”闷在被子里的女孩声音气鼓鼓的。
“我陪你。”他说,提着灯坐在临窗的案几前,摊开一张白色的宣纸,挽起大袖取来一管墨笔,借着一点微弱的灯火回复一封信。
“我才不要你陪。”云渺恶狠狠瞪他的背影。
他顿了一下笔,听出她语气里十足的抱怨和不满,轻声笑了一下,把笔搁下,转过身,走到她的床边,伸手去拨开她颊边一绺儿不高兴地跳动的头发:“阿渺,别生气。”
云渺偏过头,躲开他的手:“不许碰我。”
“别生气。”他又重复一次,歪着头看她,“做什么事可以让你不生气么?”
“那你放开我。”她气愤地说,“不许关着我。”
“只有这件事不可以。”他看了她一会儿,“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不关着你的话,你会给外面的人送信。”
“那我很想扎你一针。”她十分恼火地咬牙。
他笑了声:“那你扎吧。”
话音未落,她手里抓着一枚银针毫不客气地扎过去。这枚银针被她悄悄藏在袖子里面,仓促之间也没来得及对准他的穴位,只是用尽全力地往他的胸口扎。
面前的少年不躲也不闪,任凭她这样扎进自己的身体。大约是恰好碰到了身上的伤处,他忽地闷咳一声,偏开头,身形微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
她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轻咬了一下唇,握紧的手指松了松,却忽然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
“谢止渊你干什么!”云渺不许他碰自己,想要抽回被握住的手,可是手腕被他攥得很紧。
“你不是想扎我一针么?”谢止渊轻轻笑起来,“阿渺,你可以再深一点、再用力一点。。。。。。”
紧接着,他不由分说地握着她的手,更用力地扎进了自己的身体。
血珠沿着银针滴落在她的指尖,像是绽开一小朵昳丽的花苞。细密的疼痛在心口蔓延开来,四面八方连接着血液和脉络,她带来的疼痛比他经历过的所有疼痛都要轻微,却如此分明地刻印在身体和灵魂里,他竟然产生一种沉溺于其中的异样感觉。
面前的少年忽地微微低下头,托住她的手腕,轻轻地吻去她指尖上的血。
那个吻落来的刹那,她的指尖倏地惊跳起来,像是被惊动了的白色蝴蝶,被他小心翼翼地收拢在掌心。
迷乱摇曳的烛光里,少年低垂的眼睫晕染上一点微红的光,轻而细密的吻像是蜻蜓点水,一下又一下,直到她的指尖重新变得明净洁白、纤尘不染。
他轻轻地咳着嗽,却笑了起来,问她:“还生气么?”
“还生气。”她低着头,不去看他,闷闷地说。
“那要再来一次么?”他极为认真地问,“你想要多少次都可以。”
“我才不要。”她又恼火起来,“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那我走了。”他轻轻笑了下,离开之前替她掖了掖被子,一点点把被子边缘折叠进去,连她的一寸肌肤都没有碰到。
门在身后关上了,烛火的光也熄灭了。
连接不断的雨珠从屋檐上坠落下来,像是成串断了线的珍珠,砸在青石砖地面上破裂成一粒又一粒的碎光。
靠在门后的少年慢慢地坐下来,闭着眼,倚在窗下。
他一只手用力地按住胸口,很轻地咳着嗽,每咳一声都牵扯到身上的伤口,衣襟底下缠着的止血带一点点地浸透了血。
其实他的状态相当糟糕。之前受了太多伤,加上没完没了地忙个不停,表面上在别人面前露出凌厉而张扬的一面,但实际上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快要支撑不住了。
已经太久没有回宫了。太久没有回去的话,身体的状况会越来越差,荼蘼香的毒也发作得越来越厉害。
他快要没有时间了。